純戀室溫26度C 第3頁

沒錯,哪種動物及得上人類的狡獪?身處都市叢林多年,她都能全身而退,這里……紀亞望望四周,這里不過是座天然森林,若真的埋尸此地,她相信死因會是缺水或者饑寒交迫,絕不是台灣的野生動物保護做得太好。

繞過彎道,路邊聖誕紅已殘,冬天腳步漸遠,喬木褪下黃衣換上綠衫,她……

興奮?不,用興奮作形容會讓自己生氣,但紀亞的確興奮到不行。

因為巨人父親、公主女兒就站在前方一百公尺處!

車停路旁,爸爸把女孩抱在身上,從紀亞的角度看過去,很明顯,殷殷在哭泣,而他——正對女兒軟聲細語。

他也有溫柔的一面?真教人吃驚,原以為他只有一號面目,原以為他拉皮過度,臉皮緊繃得扯不出表情,可是……真訝異……

要不要往前?

當然要,她還要質問他,為什麼當搶匪,難道不曉得身為父親,身教比言教更重要?她要指著他,怒氣沖天,逼著他歸還她的財產,即使她的喉嚨還是痛得讓人想撞牆。

用力踱步,用力讓高跟鞋踩出威勢,無奈,這里是山區不是她的辦公室,踩不出喀喀聲響,以壯大聲勢。

挺胸抬頭,她提起進會議室前的自信表情。她來了,看著吧,她不是小可憐,不會任人宰割,她是在人吃人的社會,獨立奮斗多年的余紀亞。

殷殷先發現她,掙著腿,她從爸爸身上滑下來,搶到紀亞身邊,又一次,奔至她身前;又一次,緊抱她的腰。

「爸爸說媽媽會跟上來,太棒了,媽媽真的來了!」她哭得很厲害,淚水在她的套裝上制造混亂,這孩子……老引得她不舍……

威勢不見、怒氣沖天消失,連原本存檔在腦海里,一大堆想吼人的話,全教小女孩的淚水收拾去。

紀亞用眼尾余光瞄他,他一樣酷、一樣冷、一樣像北極冰層般難融解,若有前世今生,她保證,他前輩子肯定是阿拉斯加人。

妹妹,為什麼叫我媽媽?我很像你媽媽?彎身,紀亞打算問殷殷,但是她未出聲,男人先走來,出口的音調,約莫零下8℃。

「你決定和我們回去了?」

她看女孩一眼,臉上猶豫,但下秒鐘,紀亞堅定心意。

不跟!她只要拿回行李,然後找到飯店,睡個舒服覺,明天天亮,尋訪素未謀面的親人。

男人開口,又是一次的零下8℃。

「想清楚,這回我不會把車子停在半路,等你上車。」

很好,一句話,他擊中她的弱點。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苦頭,她吃夠了,雖然台灣的野生動物保育做得不怎樣,她也不敢拍胸脯大聲保證,野生動物全數躺進山產店。何況,坐一天車、走過大半鐘頭,她實在累得緊。

把話吞回去,算了,識時務者為俊杰。聰明點,想和他對峙,等體力養足再說。

「媽媽,你不要跟爸爸吵架,我們回家。」小女孩使盡力氣,將紀亞拖到車邊。

紀亞再瞪一眼男人,她和女孩坐到後座。

前座,男人冷笑,帶起幾分凌厲,這個帳……有得算了!

第二章

車行入鏤花大門,夕陽在一眼望不盡的草坪上染出金黃光暈,幾棵不知名大樹,矗立庭中,有幾千坪吧,她猜。

車子又行駛五分鐘,紀亞才看到房子,一樣是嚇人的大,一樣是嚇人的豪華,原則上,這類建築不能稱作房屋,應該叫作城堡。

也好,紀亞自我安慰。沒花錢買機票,就進入英國城堡;不用排隊訂房,就睡進五星級飯店,這叫作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她的遭遇荒誕得可以。

等等,她剛看到的……是馬廄?

不會吧,盯住男人後腦勺,他叫王永慶還是蔡萬霖?不,年齡不符,臉上皺紋不符,連冷冰冰表情也不符合企業家風度,所以,他不是王永慶,卻擁有王永慶的財富,再看一眼他的後腦勺,沒什麼特殊,除了隱隱散發的寂寞,她無法解釋他的特質。

「媽媽,明天我們去騎馬,爸爸買一匹小白馬給我,我替它取名字叫雪球,雪球很可愛哦,我喂它吃東西,它會用舌頭舌忝我的手心……」

紀亞還在想像王永慶那段,沒听見殷殷說話。

殷殷見她不語,吞下話,訥訥地說︰「對不起,我忘記媽媽不喜歡馬,媽媽說得對,馬太髒了,會傳染疾病,以後我們不要去馬廄。」

百分之百的討好表情,紀亞懷疑地望向女孩。她口口聲聲叫媽媽,難道她和她媽媽的相似度是滿級分?像到孩子錯認,連當父親的也分不清誰是正牌妻?

不,是他打算將錯就錯,隨便替女兒找來媽媽,好安慰女兒的傷心。沒錯,肯定是這樣。終于,紀亞尋到合理解釋。

許是覺得自己說錯話,女孩拉拉紀亞,抱歉地說︰「媽媽,不去看馬,我們去後山摘花,春天到了,很多花都開了,有金黃色的、紅色的、橘色的,好漂亮呢!」

摟摟殷殷,還是心疼,她總有本事讓她覺得抱歉。

紀亞說︰「馬不髒、我也不討厭馬,有機會的話,我陪你去看雪球,試試讓它在我的掌心吃東西。」

紀亞說話同時,接收到男人從後照鏡射來的眼光,他緊抿的唇拉出直線。

「媽媽說真的?」殷殷喜出望外。

紀亞給她一個笑容,殷殷激動地投入媽媽懷抱,享受朝思暮想的母愛。

「我也想去看後山的花,我會編花冠和花圈哦,教你好不?」紀亞又說。

听見紀亞的話,男人更火大了,沉重呼吸傳進她耳膜,握住方向盤的手背浮出青筋。

被惹火啦?惹火他讓紀亞覺得成就非凡,從第一面起,她處處受他制約,現在,總算扳回一城,不自覺的勝利微笑浮上頰邊。

「是小鮑主戴的那種花冠嗎?」

「嗯,戴上它,你會變成小鮑主。」

喉嚨灼痛得紀亞想喊救命,但一激二激,激怒他,激出她的成就得意,她發現自己越對殷殷熱絡,他就越生氣,既然如此,挑釁他、惹火他吧!誰教他綁架她的行李,逼她陪著演戲。

車停,他們走進家門,中年太太看見紀亞,嚇一大跳,退兩步,尷尬地笑笑說︰「太太回來了。」

又一個!他用手機通知家人,集體演戲?

「我就說媽媽會回來。」殷殷驕傲答。

「送太太上樓。」權威聲自身後響起,男人將行李交到中年太太手中。

「是,先生,要先開飯嗎?」中年太太必恭必敬問。

男人看紀亞一眼,沙塵在她臉上布出幾分狼狽。

「等太太盥洗過後再開飯。」他說。

「是,先生。太太,請跟我來。」

紀亞和他對上眼,為什麼她要听從「命令」?憑什麼他認定人人都要听他的?她想唱反調,想說「不,先吃飯,我又餓又渴」。

但……紀亞嘆氣,她向自己的潔癖投降。

他是對的,她的確需要一池溫水洗去疲憊。

殷殷跟在紀亞身後,拉住她的裙擺,舍不得同她分開,紀亞注意到了,握住殷殷的手,和她一起上樓。

男人盯住紀亞的背影,勾起一抹嫌惡,後悔,他不該向殷殷的眼淚投降,不該讓她回來。

走向壁爐,眉頭糾結,他怒不可遏。倒杯烈酒,狠狠地,一口吞進去,灼熱感順著食道往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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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桌上氣氛沉悶,紀亞看看身旁的僕婦們,輕喟。

豪華房子里,住著一群不苟言笑的人,若自己能住進豪宅鐵定稱心快意,為什麼大家都板著臉,戰戰兢兢?難不成這里是傳說中的鬼屋,咧嘴大笑的人,會被抓進陰曹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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