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有一項很特殊的禮物要送給你。」以珂說。
同他走出小恩房門後,她直接將緯翔帶入自己房間。兩分鐘後,她從衣櫃里找出一個生銹的舊餅干盒,交給緯翔。
哀撫上面的鐵銹,他笑問。「是時空膠囊嗎?」
「算是吧,你離開後,我常到你房里,對它們發呆,不斷告訴自己,你再不會回來,我將心比心,如果是自己逃離,也絕不會再回到那個家里。
然後,每次繼父發脾氣,就沖進你房間,破壞它們,我只好趁他不注意,把它們收進鐵盒里,埋在院子里的隻果樹下。我埋藏了一段記憶,一段和安全有關的記憶,也期待有一天你回來,我把它們挖出來交到你乎上。」
沒打開盒子,他讓她臉上的表情吸引。他知道她很美麗,卻不曉得她的美會耀動人心,望住她夢幻眼眸,他有沖動將她攬入懷中。
他做了,把鐵盒放在桌上,擁她入懷,然後無從解釋的幸福感泉涌,莫名的心悸、莫名的激動,他不認識這種感動,只好將之歸類為親情。
「你是我的英雄,從媽媽帶我進入你家時,我就好清楚,在你身旁,找有一方小小的安全園地,在那里,繼父不會找來,賞我一頓爽快。之後,每個挨打的夜里我驚醒,我就想起你的容貌,想起桌子底下,你兩只長長的腳。」
他保持沉默,傾听著她的心曲,听她訴說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後來我長大一些,在學校圖書館找到一本中國古典小說——西游記,文言文對我來說有點困難,但我還是硬讀下去,原本只是懷著希望,希望終有一日,能回到孕育母親的土地,所以想把中文學好,沒想到,在讀到孫悟空大鬧龍宮,將支撐龍宮的金箍棒搶走那段,我一念再念,心有戚戚焉。」
「為什麼?」
「你是我的金箍棒,你走了,我的海底龍宮垮台。我越來越害怕,越來越自閉,我明知道這樣的人不是自己,可為了不挨打,我替自己創出另一張面具,我乖巧听話,我百分百配合繼父所有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一直到最後,我麻木了,生活中所有事情都感動不了我。」
這是她第一次剖心對他,以前他想談父親,她總是避開,今天的主動是不是代表,她將敞開心胸,迎向未來?
「你的金箍棒回來了,我在這里重新為你建起一座龍王殿。」揉揉她的發,他把全數溫柔相贈。
「我知道。」
以珂替他拿來鐵盒子,替他打開,里面有許多他和母親合照的照片,和一只縫得不怎麼成功的猴子布偶,他的眼光閃了閃,再度擁她入懷。
以珂啊以珂,他逃家時忘記帶走的珍貴,在她逃家時,沒忘記到隻果樹下替他挖掘出來,這樣一個、一個……妹妹,他怎能不疼、不寵、不溺愛?
「謝謝你為我做的。」那是他對母親的記憶,是他童年中為數稀少的甜蜜。
「不及你做的。」他許了她未來,給了她可能,他對她的恩、她對他的愛……難書成。
「我來向你介紹我不完美、卻值得保存的童年。」拉以珂的手坐下,他拿出一張被撕開,又讓以珂用膠帶細心接合的照片。「這是母親第一天帶我去上幼稚園時拍的,那時……」
第六章
「要結婚了嗎?」
Susan把檔案放在緯翔桌上,沒像往常般回座。
緯翔抬眉望她一眼,不作表示。
「我以為你的博士論文過了。」Susan進一步提醒他。
「是過了。」
他們曾經約定,要是沒意外的話,他們該在論文通過的這個月舉辦簡單婚禮,然後明年同時,生一個小孩,再隔年,再一個小孩,兩個小孩恰恰好,他擁有屬于自己的家庭,用他想要的方法經營。
問題是,小恩和以珂的到來,已讓他用自己的方式經營起一個家庭,十個月不到,他在她們的笑容里,確定自己的經營很成功。
「為什麼不說話?想後悔?我可是辛辛苦苦等了你十年。」
從美國到台灣,她一路跟隨,不論在公事或私事上,她像個盡職妻子,她的付出,有口皆碑。
「我還沒想到結婚的事。」
「還想再拿一個博士?不必了吧!你已是全台灣學歷最高的企業家。」她的口吻是開玩笑,但心底警鐘大響。
她從未真正了解過他,但她欣賞他,義無反顧地,她跟在他身邊,每天在他看得見的地方出現,教他習慣自己是他生命中的經常性。
終于,三年前,他看見她了。
當時,他的生活有了那麼一點點空虛寂寞,然後他們發生關系,並作下約定。
他對的需求並不大,忙的時候,甚至四五個月或半年才到她家,而這一年里更過分了,他再沒來敲開她家大門。
幾次她給予激情暗示,他總是沉默不語,若不是太確定他身邊沒有其他女性,或許她不敢等得這般篤定。
「我沒有想過再拿博士。」他簡單回答。
「那麼是什麼事影響你的計畫?」
他是個按部就班的男人,事事講究計畫。
「我的妹妹剛到台灣,我想等她適應台灣的生活,才讓新成員加入。」還是公事化口吻,彷佛他的婚姻和桌上剛放下的檔案是同一碼事。
「妹妹?」
這麼大的事,她竟然半點不知情?有一點惱怒,她還以為自己成功地掌控他所有生活細節。
「對,我的妹妹。」
想起小恩和以珂,緯翔忍不住眉飛色舞,被家人需要的感覺很妙,那種被重視、被放在心中央的愛慕,是怎麼解釋也說不清的奇特感受。
「我不知道你有妹妹,她打算來台灣長住嗎?」Susan問。
緯翔從不對她談起家人,她還以為,他很早就失去所有親人。
「是。」
小恩的寵物老是蹺家,以珂被嚇過好幾次,沒辦法,她有兩棲類恐懼癥,她雖下定決心想同它們和平相處,可惜潛意識不允許。
所以,該給小恩那七只、八只還是十只小寵物另外蓋個家了。園丁說,花圃後方那塊地不錯,可以找建築師來看看,看蓋怎樣的爬蟲類館比較適合。
還有以珂,最近常有不明男子寄信給她,不然就在他們家門口等候,這樣子很不好,會影響她的學業,雖然他給那些不知死活的男生擺臉色,他們的臉皮還是厚得子彈穿不透,他上下班接接送送,總有踫到空隙時候。
要不要替以珂找個「女」保鏢?
說到這個,書青很不以為然地批評過他,說他干脆在她手臂上點守宮砂,小喬說,那是治標不治本。
緯翔問他,什麼是治本方法,小喬居然很無恥的說︰「讓我和以珂交往一段時間,她就會了解男人是需要提防的動物。」
多有建設性的提議,好得他想扁人。
「緯翔,緯翔,你在想什麼?」Susan連聲輕喚。
回神,他才發覺自己沒將Susan的話听進去。
「沒事。」低頭,他把注意力放回公文上。
「我應該主動去認識你妹妹,和她建立良好關系,將來才不會有姑嫂問題,對不?」
他不置可否。
「你將她安置在哪里?天母那棟房子?找個時間,我去看她,順便帶點禮物,討好小泵是所有大嫂都該做的事。」
天母那房子還是她推薦的設計師裝潢,她熱心參予討論下的產品,因她認定那里將是自己的家。
「不必了。」
買禮物、照顧妹妹,這些事他可以獨立完成,不須旁人來幫襯。
「為什麼不必?你們男人啊,對于人際關系沒有女人行,這件事,你就听我的,我保證和妹妹好好相處,保證將來全家和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