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用這種高級言論對付白痴,未免浪費。後來,書青對婚姻失望的母親在家里布置了間佛堂,常常拿起佛經告訴她,放下、放下……
慢慢的,她學會放下是對敵人最好的處罰,于是爾後,她再听見大象歌時,總能順利擺出一張冷臉,用高傲態度、鄙夷眼神嘲笑男生的幼稚無知。
她越缺乏反應,男孩子越覺無趣,弄到最後,自動放棄這種哄笑。
所有男生都這麼令人討厭?
並不,至少有一個男生例外,他叫作杜庚禹。
杜庚禹瘦瘦小小,說話有點慢,功課普普,不太有自信,雖然家里經濟相當不錯,穿著打扮很高級,但想當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有某種程度上的困難。
他是書青的鄰居,听說小時候不好養,晚讀一年,年齡比書青整整大二十個月,可是從國小起,他的高度一直維持在書青耳下,從沒有超越過她。
他站在書青身旁很像媽媽帶小孩,盡避如此,庚禹還是很樂意和書青在一起。你問我為什麼?因為……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啊。
被你看出來了?好吧,我的確是在敷衍你的問題,不過,真的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們的感情那麼好,包括他們的師長、同學和家人,因為無論怎麼看,兩人就是不搭調。
「你考得怎樣?」
杜庚禹坐到夏書青身邊,丟過一條牛女乃糖,她順手接下,拆開包裝紙,含進去兩顆香滑甜蜜。
「還好。」書青回答。
斑中聯考結束,今天回學校拿成績單,夏書青連看都不用看,第一志願絕對有她的份,至于杜庚禹……算了,能撈到國立高中念,他老媽肯定要組進香團,向全省鎊地的文昌帝君行達謝禮。
他是學校中,少數不欺負她、少數肯跟她有交集的男生之一,如果硬要說她有異性緣,那麼別懷疑,她的異性緣全讓他佔了去。
書青歪歪頭,靠上他的肩膀,幻想身旁的男人是高大威猛、無所不能的007。
他的雙手撐在水泥地上,撐得非常用力,才不致讓肩膀垮台,夏書青的「豬頭」不是普通重,全校只有他敢讓夏書青壓在自己身上,不怕頸椎變形扭傷。還好,他舅舅的岳父的堂弟是專治跌打損傷的,如果真有萬一,不怕沒人醫。
「你的‘還好’是指差一點點考不上第一志願?」庚禹問。
書青嘆氣,他認識她快一輩子了,竟還沒搞懂她是多麼的低調謙虛。
「我的‘還好’是指差一點點就考滿分。」
「你簡直不是人!」庚禹不敢置信地盯住她。
「我了解啊,我早說過自己是神,我背後長了一對隱形翅膀,是你不相信。」
「以後我們就不能一起上下學了。」用力吐氣,他的沮喪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他們從小學就同班,她是他最好的家教老師。
柄小時,她願意為他手里的甜甜圈幫他寫作業,為杜媽媽冰箱里的汽水,免費替他補習課業,甚至為他便當里面的鹵雞腿、糖醋魚,替他考試作弊,所以,今日她腰圍上的豐功偉業,他功不可沒。
「你想我跟你念同一所學校?」挑挑眉,書青笑看他的無辜表情。
這男人簡直是侏儒王子,國三了,還沒突破一百六十公分!每次杜媽媽哀怨地摟摟她的肩膀說「真希望庚禹長得像你一樣好」時,她都忍不住心虛,因為該進他身體里的養分全讓她吸收,進入她的肥沃肚皮了。
「你願意?」他喜出望外,抓起她圓圓的肉掌貼到自己胸口。
寶課上有書青罩,他能省下一半時間,至于省下來的時間做什麼?
嗯……看看左邊、看看右邊……很好,沒有成年人在場,附耳過來,可以拿來炒作股票……
喂,笑什麼?沒禮貌!他可是人小志氣高,雖然他個頭不高,但財富拚過比爾蓋茲是他人生的重大夢想。人家說有夢最美,有錢的男人最具自信,他既要自信又要美不行嗎?
「好處呢?」
書青笑眯眼,呃,這句寫得太夢幻,事實上,即使不笑,她眼楮早被頰邊的油脂擠成兩條線。
總之,她是笑了,笑什麼呢?笑他的好處全讓她撈走,他還能給什麼好處?
杜媽媽買的參考書,她寫;杜家的精致點心,落入她口;杜女乃女乃的香水有大半瓶噴在她的私人廁所……他前輩子肯定欠她很多,才會由著她予取予求。
「你想要什麼好處?」
書青坐直身,兩條肥滋滋的手臂摟住褒禹的肩膀,她理解這種動作看起來很奇怪,想像一下,大象趴在丹頂鶴身上是什麼景象。
不過,她沒心情顧慮這些,至少,杜庚禹是她認識的男人中最善良溫和的,他不會取笑她的痴肥,不會在她面前唱大象,甚至很多時候,他帶著崇拜眼光欣賞她的成就。
這樣的杜庚禹,雖然肩膀有點單薄、胸口沒幾兩肉,沒有給人小說家筆下的安全感,但起碼溫柔得讓人心花朵朵開。
「我要股利分紅。」
杜庚禹推開書青,認真望她一眼,她愛錢……呃、呃,理所當然。
夏爸爸很有錢、夏媽媽很窮,夏爸爸的錢全進了外面的「狐狸阿姨」口袋,據夏女乃女乃說,狐狸阿姨生不出半只小強,夏書青和老弟夏書槐是夏家的唯二後代。
敝的是,兩個有理想、有前途的小孩,夏爸爸卻不肯把錢拿出來用力栽培,夏女乃女乃認為這種行徑叫作鬼迷心竅,也稱之為佛祖難渡有緣人。
不論狐狸阿姨是不是真的狐狸精,她穿金戴銀是左右鄰居都看得見的事實,書青和書槐節儉到近乎吝嗇也是不爭的事實。他們願意撿別人的舊衣服,樂意把一雙布鞋補了又補,不介意自尊問題,尤其是他們搶獎學金的狠勁,讓全校師生眼楮為之大亮,所有老師一致同意,他們姊弟是來學校賺錢的。
也許是多年好友的關系,也許是一點點的不舍加上心疼,他默許了她在自己身上搶錢的惡劣行徑。
「可以,一年分一次,年底結算紅利時,我給你五分之一。」
「才五分之一!?你知不知道念北一女,穿上綠制服,走路都有風耶?」她在算計他剩下的五分之四。
「你有沒有認真分析過,以你的成績念我的學校,一年可以申請到多少獎學金?你要是選擇北一女,跟你搶獎學金的人肯定不少。」
對于錢,他一向比她更精明,你可以說他是胡雪嚴投胎轉世,也可以說他是比爾蓋茲的私生子。
他懂得轉投資、懂得分散風險、懂得計算報酬率,不像她只會把小錢積大,拿去定存,而低利息的台灣,一年期定存利息不超過二點五。
書青的眼光在杜庚禹身上來回掃著,算錢……她一向算得沒他好,好吧,听他一回。
「好,我去念你的學校,附帶條件是,每天早上你們家的司機要接我上下課,我不想花冤枉錢搭公車。」
「成交。」
「你會不會等我去念後,反悔不認帳?」
「不會,我的錢就是你的錢,朋友有通財之義。」他說過,心疼她對錢的不安全感。
「通財之義不是這麼用的,我又不是向你借錢。」她糾正他的語文程度。
「我承認我的成語需要再加強,走吧。」他跳起身,拉起她。
「去哪里?」
「我請你吃冰。」
「又吃?你不知道我要減肥?」書青甩開他的手,她十六歲了,听說沒在青少年時期甩掉滿身肉,過二十歲後,肥肉會一世跟隨。
「你?夏書青減肥?哈!」
他笑得缺乏道德倫理,笑得沒想過未來三年還要靠書青全力相罩,他笑彎腰,小小的對上她大大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