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種話,誰都要誤會。」書青說。
「我沒說錯啊,看恐怖片,她從頭叫到尾,叫得我神經緊繃;她愛看文藝片,每次看得眼淚鼻涕四飛,坐在她旁邊很丟臉,我對劇情沒感覺,她還會罵我無情無義、沒心少肺。還是和你看劇情片比較有意思,我們可以討論導演的拍攝角度,探討劇情給人的啟示。」
褒禹用力吐氣,整整兩年,談戀愛讓他忘記自由呼吸是什麼感覺。
「听起來,談戀愛有點辛苦。」
「還是你聰明,打死不交男朋友。我真不懂,已經解釋過幾千次的話,為什麼她老弄不清楚?是不是她的頭腦很糟糕?」庚禹嘆氣,就著她的手連咬兩口,把芹菜吃得精光。
「解釋什麼?」在褲子上抹抹,因為他的口水留在她的手背上。
「解釋她是女朋友,你是好兄弟,兩個人角色不一樣不能比較,難不成有了女朋友就要拋棄好兄弟?」他說得理直氣壯。
「好兄弟?你當我是七月半出現的哦。」書青戳著他的額頭。
對於男女之間的事,他總是少了那麼根筋。算了,那是楊依依該煩惱的事,與她無關,反正她只是好兄弟嘛!
酸酸的滋味涌入心田,她假裝沒發覺。
「你不必煩惱聯考,杜爸不是替你在美國申請到學校了?」書青轉移話題,因為老說楊依依實在很無趣。
「我不想去。」這也是他煩心的事情之一。
「為什麼?去美國念書很好啊,要不是我太窮,我也想去。」
「真的嗎?我替你出學費,我們一起出國。」庚禹喜出望外。
不明白是不是多年習慣養成,他習慣身邊有書青在。
她在,他覺得心穩氣定;她在,他覺得任何事都能輕易解決;她在,他莫名安心。很奇怪吧,在女生身上尋找安心?不過,她就是讓他好安心,毫無道理。
書青瞄他一眼,說實話,他的提議讓人動心。
但是不行,她不能離開台灣,媽媽太懦弱,書槐年紀太小,沒能力抵抗狐狸精的搔擾。前陣子,老爸不曉得哪根神經線沒綁好,主動跑回家住半個月,狐狸小姐受不了深閨寂寞,居然到元配家討人?!世風日下,也沒低下到這等程度好不!
老爸不在家,媽媽被罵得眼淚直流,若不是她當機立斷,請出掃把伺候,狐狸的囂張氣焰何止如此。你說,在這種情況下,她怎能為自己的高興隨心所欲!
「不行。」書青收起包包,站起身,杜家司機應該快到校門口了。
「為什麼不行?」
「我愛台灣。」她隨便扔出借口。
他追上前,手搭上她的背,理所當然的拿她當專屬拐杖。
「愛台灣的方法很多,你可以捐錢給政府,也可以學成歸國貢獻所學。」他要她改變心意,別讓台灣成為他們中間的第三者。
「我偏愛與台灣共生死,我和台灣約定好要天長地老、海枯石爛、永世不分。」
「你不想我嗎?」
褒禹的問題,問得她心顫兩下。
當然想,而且想得嚴重。
他和楊依依約會,不過短短一個晚上不見面,她便覺得若有所失;校園中,他的長手環上依依,她就暗地妒恨起楊依依竊據領地;他發燒請假,她迫不及待趕回家,奔到他病床邊,說是好心替他講解今日課程,事實上是——整整一天沒看見他的容顏,心慌得救人無從理解。
她喜歡他嗎?還用說,從小到大,天天膩在一起,就算不喜歡也膩出喜歡感覺。
愛他嗎?像楊依依那種不得手誓不罷休的愛情?她、她不確定,對於愛情,她是門外漢。
當女同學在青春期,開始對愛情出現幻想時,她窩在庚禹的書房里看終極警探;當多數女孩子開始崇尚名牌時,她不在乎外表,牛仔褲休閑衫隨便一套就往外跑。她不懂臉紅心跳,更不明白何謂小鹿亂撞。
「你會想我對不對?」停住腳步,他握住她的肩膀說話。
「你會回來對不對?」她沒回答,反問他。
四目相望,書青望著庚禹好看的眼楮,充斥他眼底的……是眷戀不舍?
這樣的眼光,是否也會出現在對楊依依的告別上?抿唇,她老是吃小醋,卻又不敢吃得明目張膽,她真不知道該拿這樣的自己怎麼辦?
「當然會回來,我爸的公司還等著我接。」他說得篤定。
「很好,我等你回來。」書青笑了。
確定自己不會失去他的訊息,確定分離只是短暫,她心安。
「你又不是王寶釧,干嘛學人家苦守寒窯?」庚禹玩笑的說。
她一句等你,奇異地安慰了他的不安,怪吧!她就是有這等魔力,教他心平氣定。
「如果你肯騎白馬回來,那我守幾年寒窯又何妨?」她嘻皮笑臉的說著,把未成形的思念塞進月復問。
「小青……」突地,庚禹想說的話哽在喉問。
「嗯?」
她不喜歡他填滿不舍的臉,照理說,她該為自己有這等影響力感到驕傲,但是她卻沒有。
「你會忘記我嗎?」
「你會忘記我嗎?」她問同樣的六個字。
「當然不會。」他連想都不用想。
「當然不會。」她的回答和他一樣流暢。
「打電話給我?」庚禹握住她的手,兩人繼續往校門口走。
「國際電話費很貴,我負擔不起。」搖頭,她說的是實話。
「我付。」他的錢很樂意在她身上浪費。
「好啊,那我照三餐打,打到你對我感到不耐煩。」她對他展開笑靨。
「我不會,不過你要向我報告大學生活的點點滴滴,而且要鉅細靡遺。」
「沒問題。」
「還要寫信給我。」他對她做足要求。
「你寫五百個字給我,我就回你四百九十九個字。」十指相扣,她拉起他的手前擺後蕩,和小時候一樣,只差沒唱「走走走走走,我們小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同去郊游」。
「為什麼不給足五百字?」
「這叫作女性的矜持。」
主動比男人少一點點,專心比男人少一點點,東一點、西一點,這些點點點,湊成矜持兩個字。
「不對,我給你五百個字,你應該還給我一萬六千個字。」
「你放高利貸啊!」拿五百還一萬六干,這是哪一國的利率?!
「你知不知道美金換台幣的匯率是一比三十二?你的數學那麼好,一定算得出五百乘以三十二是多少。」
「真了不起,以後你用美金、讀美國書,什麼都可以拿來乘以三十二。」
「羨慕的話,我誠摯邀請你同行。」
「同行就不必了,但我要收回剛剛的話。」
「什麼話?」
「我等你回來這一句。」
「為什麼?」庚禹一驚,因為她的不願等待。
「因為你未來的四年要在美國過生日,四年乘以三十二,等你回來時,已經是個連路都走不穩的老公公,我何必浪費時間等一個百歲人瑞?」
他仰頭大笑,兩人辯論總是她贏,所以,古有明訓,小人女子最難養,有多遠就躲多遠。
「不行,就算我變成百歲人瑞,你都要推著輪椅來機場歡迎我歸國。」
「為什麼?」
「為了你存在我這邊將近九十萬的股利。」
斑中三年,利滾利,她的五分之一紅利翻了數十倍,你可以喊杜庚禹股神,也可以趴在他腳邊說萬歲、萬歲、萬萬歲!總之,他就是有本事在一堆上下跳動的數字里賺到金錢。
「喂,這筆錢請你在出國前結清。」什麼都可以不認,只有錢不能不認。
「我有這麼打算啊,但我打算投資美國股市,你不想跟進?」
「不想,美國人很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