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我一份。」初蕊說,蒼白的臉頰出現些許紅潤。
「太好了,有初蕊加入,四比二,我們可以輪班照顧小雨滴和水水。對了,殊雲,妳的包子呢?」靈涓想起什麼似地。
「對不起。」她提提手上的塑膠袋,包子泡水,變成發糕。
「沒關系啦,妳們先把衣服換下來,感冒了可不好。」羽沛說。
「家里有材料嗎?我做飯給妳們吃,我的廚藝不錯。」初蕊急著貢獻能力。
「真的嗎?太好了,輪到靈涓排班煮飯時,可不可以請妳幫忙,我們實在不願意再讓靈涓的廚藝荼毒了。」殊雲笑說。
「別輪班了吧,以後三餐都由我來打理。」
「太好了,我只要負責打稿賺錢。」靈涓松口氣,要她做飯簡直是要她的命。
「沒錯,賺錢是大事,以後寶寶們喝牛女乃、念書都要花大錢,告訴各位一個好消息,我和廠商簽下合約,要為他們設計手工女圭女圭,收入還不錯,不過我還是想開一家手工藝品店。」殊雲微笑。
「嗯,我也拚命寫稿子,成為知名作家,等存夠了錢,送他們出國留學。」靈涓說。她們要把未完成的夢想讓孩子來實現。
「如、如果有機會,我可以教插花或者開花店,我有拿到一些證書……應該派得上用場。」
「天!妳只說妳喜歡插花,可沒告訴我,妳拿到證書。」殊雲笑說。
「人家謙虛嘛,太棒了,等水水和小雨滴生下來,我們搖身一變,變成搶錢一族。」
「對,搶錢,搶無數金錢。」
羽沛感動極了,她哽咽說︰「妳們先去換衣服吧……」
這天晚上,台風剛過,小雨滴和水水出世,為著四個媽媽的期待,他們不怕人生險阻。
三個月後,藝品花店開張,四個大老板,兩個小東家熱熱鬧鬧地迎接生命中的每個希望與可能。
第一章
「初蕊,這是汝的命,不要怨天怪命,總是要一天忍過一天,這世人好好修行,後世人才會出頭天,知否?」師父一面撫著她的手背,一面低言勸慰。
「是,師父我知。」點點頭,她乖巧認分。
答話的是個十七歲的小女生,她的漂亮常教人驚艷,柳葉眉、含丹唇、白皙圓潤的肌膚,怎麼看都不像個受虐兒,可她的遭遇是全村人人知曉的,酗酒父、嗜賭母,一踫到不順遂便拿她出氣,打個半死才肯放過,每每鄰居見了她,都要嘆一聲「水人沒水命」。
「汝和父母有前世冤,這世人汝是返來還債,一日,債還清,汝自然就要飛走,所以要歡喜做、甘願受。」師父慈愛眉目映入她眼簾。
「初蕊知。」
伊是啊!天未光,便起床洗衣起柴,灶腳下,捧起一碗隔夜飯,便想起該怎麼熬出好吃的菜粥,給父母親當早餐。她有一顆玲瓏剔透心,袂長大,便學得了怎麼過生活。
她會在床腳下擺個女乃粉罐,倒入清水孵豆芽,她會滿山遍野尋野菜,會在林間找鳥蛋,甚至學會找草藥熬苦茶給阿爸解酒,生活再艱苦,她都咬牙撐過,不曾怨尤。
柄小畢業後,爸媽不準她讀冊,老師到家里訪問,她還笑著對老師說,是伊自己不愛讀冊。
讀冊啊,誰不愛?和同學說說笑笑,听老師說些沒听過的見聞,那才是人生才是眼界呢!
听老師說,台北啊,人人手里攏拿電話,想和誰說話,就同誰說話,哪像他們窮鄉僻壤,還袂當家家戶戶都有電視電話。听說台北的小姐好時髦,一套名牌衣服要上萬塊,天吶!那是瓖金嵌鑽的吧!一萬塊,夠她活兩三個月了呢!
說到這……阿爸有多久沒上工了?
阿爸沒上工,沒錢還債,阿發嬸不給賒酒,回到家,恐怕又是一番天翻地覆吧。皺彎眉,可憐她一身皮肉,又要吃苦。
「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伊有伊的痛處,是汝囝仔人不知的所在,要體諒、要闊心月復,人講,大海容納百川,有量才有福報。」
「初蕊知。」
她是不懂恨的女孩,也許是山里長大,看山看天,看出她無妒心。單純的她,認為每個人的生活有每個樣,不能拿來相較。
比方,阿雀總不平自己的眼楮小,可那是父母生成,哪能改變?再說,她最好的朋友月虹,老嫌家里弟妹多,飯吃不飽,可不知,將來弟妹成人,全家人齊心努力,才能打下一片家業。
所以,她不恨怪父母,她甚至相信師父的話,父母有苦吐不出,才用酒精賭博麻痹自己,要怪,就怪她前世欠下父母太多,要一項項還清,才算公平。
不過月虹……想起月虹,眼神黯然。
半年前,她被阿桂姨帶走,如今,不曉得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吃得飽嗎?有沒有被苦毒?那邊的人待她好否?月虹走後,沒寫過信來,初蕊的擔心只能擺在心底。
不過,她親眼看到月虹父母親拿了阿桂姨的錢,歡歡喜喜買下地,那一甲水果園踫到今年風災多,價錢看俏,賺了好一筆。月虹弟妹很開心,他們常拿著裝滿米飯的碗坐在院子外頭吃,看得初蕊好生羨慕。
阿桂姨是人口販子,專替山下人尋工、買查某囝仔,還替不孕夫妻上山找代理孕母,她人不壞,說話中中肯肯,態度也挺和氣,不過,人口販子總不是個正當職業,為此,初蕊總是遠遠見到她的身影,便避了開去。
怎麼啦?怎會聯想到阿桂姨?阿桂姨和她無關,操什麼心啊?
「照理講,汝這對眉毛,生就一對柳葉枝,命相上講,這種人定享榮華富貴。汝的菱角嘴,嘴型鮮明,分明不是艱苦中人。再講汝的這雙手,粗的細的全擔起來做,竟然不見粗繭,幼軟得親像三歲囝仔,分明是千金小姐的手,將來妳一生是大富大貴命,相信師父,師父看人足準。」
「是。」
初蕊笑笑,什麼大富大貴,她不敢想望,只希望阿爸阿母趕緊戒酒戒賭,清清醒醒踏踏實實過日子。
「做人本來就艱苦,只不過一人苦一項,人人苦的不相同,怨不來天地神明,總是要不驚不懼,將苦吞入月復,時深日久,苦盡笆來,才算是好命人。」師父殷殷教誨。
「初蕊了解。」
「汝了解尚好,不耽誤汝的時間,趕緊回去,免得汝阿爸阿母找沒人,發脾氣。」
「是。」
初蕊听話,到佛祖前合掌膜拜,不求富、不求貴,但願平安一生。回身,背起簍子,向師父彎身鞠躬後,轉身離開小小的鐵皮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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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頭,有人客?
從門邊,初蕊看見阿爸阿母拿一迭鈔票,歡喜清點。是誰拿錢來?通常只有索債的客人才會上門來啊!
「你們尪某拿了錢,好好過日子吧。」阿桂姨把落了款的契約書收回皮包,好言好語對範家夫婦說。
「是、是、是,有這些錢,我們一定會振作起來,重新規畫未來。」
阿爸的聲音喜孜孜,彷佛有了這一著,人生便是大轉變,轉出一個和眼前完全不同的命運。
「是啊,不要再賭,再賭下去,你們沒有其他東西可賣了。」
望著兩夫妻,阿桂姨搖頭,這種人她看多了,轉不了性的,給他們再多的錢,都改變不來他們的命運。人說,入土八字命就是這般,有人一生貧賤,有人清彩一世,看在前世好香有燒,好事有做否。
「阮知、阮知,毋免阿桂姨叮嚀,自此以後,阮一定好好作人。」阿母數著錢,眼底淨是光彩,幾時見她這樣快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