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店員再度喚她。
「對不起。」她低頭,把報紙壓在胸前,轉身離開。
「小姐,報紙妳不能拿走。」
店員一喊,初蕊心慌,為什麼不能?那是「她的」雍叡啊!她往馬路跑幾步,把報紙抓得更緊。
突然,她被雷電擊中般定住不動,不對,他不是她的雍叡,他是別人的雍叡,是只看得見秦時寧手中玫瑰的雍叡。
初蕊突然在馬路中央停住,車道上的行車來不及反應,在一串緊急煞車聲後,她被撞倒。
力道不大,但她整個人被撞飛在馬路上,忘記反應,沒發覺劇烈疼痛直襲雙腿,她只記得,手上的報紙無論如何都不能被奪走。
駕駛下車扶她,她文風不動,滿腦子的雍叡,滿腦子傻傻地分割,企圖分割出雍叡心中有沒有一部分屬于「她的」。
「小姐,妳說說話。」駕駛輕推她,她努力將神志拉回。
初蕊仰頭,陌生男人在,店員在,他們的存在代表了什麼?代表他們的債務未償,總要人生一遭,再來結算富窮?
「妳怎麼了?是嚇壞嗎?對不起,我真的沒看到妳,妳臨時站住,我來不及反應。」
努力厘清他的話,慢慢地,初蕊听懂了,原來她也欠汽車駕駛,才會站到路中間讓他撞。不錯!她用最簡單快速的方法償還債務,從此以後,他們無債無怨,橋路各分。
「我覺得她怪怪的,偷了我們的報紙,又……」店員看著初蕊,猶豫說。
「我手機沒帶,麻煩妳幫我打電話請警察過來。」男人說。
半個小時後,初蕊坐在警局里,她沒理會周遭人的眼光,沒有哭笑,也缺乏反應,她只是很想很想知道……知道雍叡的訂婚禮……
頹然放下報紙,知道又怎樣?
知道了他會待她好一些,對她多疼惜兩分?他會說,我給妳自由,以便妳爭取包多條件?或者他敞開大門,任她邀游天地間?
搖頭,不會,他絕對不會,他會說妳犯規了,處罰幽居三個月或者半年,半年……他多高招,總用寂寞來懲罰她,他逼她心痛、逼她一步步走向發瘋。
不對,這麼說並不公平,是她自己選擇留在他身邊,是她選擇放棄自由,是她決定有了他,世界便可全數放棄,更是她沒考慮清楚,哪一日,她不擁有他,自己便一無所有。
紛亂的思緒,東一條、西一條,她兜不到一起,茫亂的心,亂譜傷情曲。
「小姐,喝點茶?」年輕警察坐到她身邊,遞給她茶水。
接手茶水,這茶不好,光聞味道就知道,茶要二葉一心,最好的茶才能捧到情人手上,捧著捧著,她小心翼翼把他捧在心間,哪料,自己從不是他的心情。
他沒欺騙過她,他要求她當「一輩子的情婦」,他說一輩子,已屬仁至義盡,黃花到老,他還願意為她安置,該感恩吶!
「小姐,妳又恍神了。」警察先生的聲音叫回她。
「對不起。」喝一口茶水,初蕊點頭。
「可不可以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
「範初蕊。」
她在紙上寫下三個字,那是她的名,昨天夜里,擁被獨眠時,她甚至想到冠夫姓,雍範初蕊,很好看,也很好听。
昨夜,她忘記,他們的約定是一輩子的情婦,不是一輩子夫妻。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撞到妳的先生很擔心。」警察又問。
搖頭,別為她擔心啊,她不值得。
「可不可以告訴我,妳的家人住在哪里,電話幾號,我替妳聯絡,請他們帶妳回去。」
家人?親人?她身邊有這號人物嗎?雍叡是她的什麼人?家人、親人或什麼都不是?她分辨不清了。
搖頭,她不想答話,拿起報紙,她要把每個字讀仔細,讀他的婚禮,讀他的未婚妻子和愛情。
低頭,專心逐字讀過,報紙說兩個月後他們要結婚,居然呵,他居然選在農歷七夕結婚,誰說他不是浪漫男人?只是他沒把浪漫用在她身上罷了。
七夕,牛郎織女踏上鵲橋,一步步搖晃,走到心心念念的人兒身旁,那淚啊,竟是止不住,斷不了。想著明朝分離,又是三百六十日的思念,朝朝暮暮,暮暮朝朝,那沉痛一天重過一天。
何不分手,饒了喜鵲也饒過思念?
眨眼,兩顆淚水眨落報紙,在雍叡的胸口上暈出兩個黑點,淚水入了他的心,不知他能否知覺?
警察望一眼初蕊的淚水,再看看報紙,靈機一動,走到電話邊。
丙然,不出一個小時,雍叡派了人將初蕊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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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里,安靜得連一根針掉落地面都能听見。
所有人員齊聚,垂手站立。雍叡坐在牛皮沙發中一語不發,冷冽眼光逐一掃過。
真行,二十三個人、二十三雙眼楮,居然能把一個女人看丟,脾氣抑在喉間,怒焰狂濤在胸中翻涌,他越不說話,眾人越是戰戰兢兢。
「盟主,是阿爆的錯。」他站到前面,挺身認錯。
認錯便行?別開眼,雍叡不想搭話。
二十分鐘前,他的副總裁歐陽昌打電話來,說有個叫範初蕊的女人被帶到警察局,警察打電話來詢問,問他認不認識她。
雍叡否決了,然後派李昆到警察局把她帶回來。
阿爆和李昆從頭到尾都是他的人,學問不多,但對他最為忠心,歐陽昌則是義父的人,他睿智、能力高超,但他效忠的對象是義父,會跟在他身邊,助他改造天御盟,只因那是義父臨終前的交代。
所以,他絕對站在時寧那邊,要是讓他知道初蕊的存在,他敢保證,歐陽昌會想盡辦法把她弄走。
「盟主。」
「退下去,明天開始,我不要再看到這些人。」不管什麼勞工保護法,他要誰留誰便留,他要誰走,誰都別想再出現他眼前。
「不是他們的錯。」門打開,初蕊走進來,淡淡說。
她手里還抱著報紙,彷佛那是救命浮板,不牢牢抱住,下一秒,她會沉入水中,再不能見天日。
「不是他們的錯,是誰的錯?」
乍見初蕊,雍叡的火氣冒上來,該死的女人,該死的讓他擔心一整天,他心神不寧、心浮氣躁,幾次按捺不住,他想親手將她抓回來,對她咆哮吼叫,實施震撼教育,確定她再不會出現下一次意外場景,然後擁她入懷,安撫自己狂亂心情,一遍遍告訴自己,她沒有不告而別,她仍然安安穩穩待在他圈出的園地,片刻不離。
「我的錯,是我違背承諾。」
懊她的,她認,不該她的,她也認,反正她認定自己欠盡天下人,非得件件償、樣樣還,還夠了,命運才會把她帶往別的方向。
「妳也知道自己違背承諾!」
他暴吼一聲,滿屋子人噤若寒蟬,只有初蕊不畏懼,她站直身,定定望住他。
「是。」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選擇跟隨他?那是個天大的錯誤啊!她以為這種生活很好,以為自己比旁人清心寡欲,以為自由不重要,以為一輩子當情婦能滿足自己,哪里曉得,心底空洞隨著年齡增長,越變越空,越空越痛,然後,她推翻了之前所有認定。
「我叫妳說話。」
說話,對,她想說的話很多,她該問問他,為什麼要花大心血,築這座金屋,藏起一個滿身風塵味的女人?她還想問,娶秦時寧是因為還恩或是愛情濃郁?若是還恩,這樣的婚姻能有多久的維系?若是愛情,他們約定了此生,之後呢?也約下生生世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