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著今生 第3頁

「八小姐進宮了。」

小茹像麻雀般,在采青耳邊吱吱喳喳說個沒完。

沒辦法,她實在太羨慕,每次听阿蕊、阿碧回府,談論皇宮里的事兒,她難免吃醋,要是能被派去服侍八小姐,不知有多好?

這幾年,睿親王府的小姐幾乎出嫁,只剩下排行第八的采雲和排行老五的采青未出閣。

對于婚姻,采青不感興趣,反正父母命、媒妁言,皆不由己,嫁得好與否,皆為女子命運,怨不得天地。

「听說,八小姐要是能討得皇太後歡心,說不定能被封為格格,嫁給凊遠將軍。」

提到凊遠將軍,小茹勾起一抹似夢似幻笑容,這個凊遠將軍五年前才考上武狀元,短短幾年征戰,戰功彪炳,連連升級。

清朝職等分公侯伯子男,他獲皇帝重用拔擢,特封為凊遠侯。

凊遠將軍聲名遠播,除了他的年輕俊杰、卓爾不凡之外,他更是皇帝眼前的大紅人,對于將軍,皇帝給予百分百信任,此等君臣關系,教人眼紅。

采青自問,當真嫁給將軍,便能保障女子一世幸福?

不,對于婚姻,她沒有時下女子的樂觀。

「小姐,妳該多到前面走動,別一天到晚窩在這兒,這樣子……王爺壓根兒看不見妳。」說到這兒,小茹真替小姐也替自己心慌,眼看青春一年年耽擱,她們倆兒就要變成老女人了。

采青不語。

「娘說,女人命好命賤,全決定于嫁啥樣丈夫,若夫君不長進,會累得女人一世抬不了頭。像府里所有小姐們都嫁得好夫婿,快活得緊。每年初二熱熱鬧鬧回門,姊妹們比著身上的翡翠綠玉,珍珠瑪瑙,教人好生羨慕。」小茹一古腦的說個不停。

這是什麼論調呢?姊妹們的婚姻,人人看、人人羨,殊不知大家看的全是表面工夫。年前四姊姊回門,在花園里對二姨太哭訴,采青無意間撞上,听見她泣訴丈夫夜夜鴛鴦,留她一人衾寒孤枕。這樣的婚姻哪里值得稱羨?

「小姐,我說的話兒,妳可听清楚?」

「都听清楚了,可不可以讓我安靜安靜,把書念完?」采青笑說。

「娘說女孩子書念那麼多做什麼?又不能考狀元,念了豈不白費工夫?」

雙手扠上腰,小茹叨念采青,在這里,婢女對小姐沒大沒小屬于正常情形。

「念書自有念書的樂趣。」采青淺笑,她明白,在小茹耳里,這些話全是歪理。

「妳就是這麼怪,才會和前頭的夫人小姐合不來。」

嘟起嘴,小茹非常不滿意,雖說采青小姐沒架子,可她性子怪、不合群吶,害她少掉了許多看熱鬧機會。

其他小姐的貼身婢女,市集啦、飯館啦,城里城郊的大大小小寺廟全玩透了,誰像她,哪兒都去不了。

偶爾,她覺得自己冤,怎地命壞被分派來伺候采青小姐,這里離前頭那麼遠,好吃好玩的全輪不到,半點好處都沾不了邊。

現在,她唯能指望王爺看在親生女兒份上,替采青小姐覓得好丈夫,小姐性子好,幾聲慫恿,說不得自己能撈個二夫人當當。

「妳出去走走吧,別悶在這里。」采青起身推推她,把她推到大門邊。

「去哪兒呢?」小茹嘟起嘴,她知道去哪兒都比留在這里有趣。

「妳想去哪兒便去哪兒。」

「總管問起,我怎麼說!」口氣里不情不願,但她一只腳已經跨到門外。

「就說妳要出門幫我買繡線。」她轉身回到櫃子邊,打開抽屜,把擺在里面的月例拿出來遞給小茹。「順便替自己買點喜歡的東西。」

小茹收下銀子,嫣然一笑,心情稍稍開朗。「我知道了,天黑之前我會回來,我會……會幫妳帶點新繡線。」

旋身,她走出房門。

采青莞爾,說不上來為什麼,這個小丫頭既驕蠻又嘮叨,貼心說不上,服侍主子也談不上認真,偏生采青疼她,疼進心骨里,兩人大約是前世緣、今生續吧!

放下書本,采青離開屋子,她拿來鋤頭走進林間幽徑。

雨剛落,新筍初成,繡花鞋面沾了些許污泥,她不在意,彎下腰,手指踫踫新冒出的筍尖。

她極愛這一滋味,童年,娘總是領她挖筍,冒出頭的筍只有一點點,但順著土挖下去,別有洞天。

那鮮女敕的筍呵,漬了鹽、泡了醬,腌出醉人滋味。

她在腌筍間學會近朱赤、近墨黑;在鮮筍熱水間沸騰時,學會人世翻騰,總是熬啊熬、煮啊煮,才能煮出風華,煮出甘甜。

撥開土,她一面挖著筍子、一面想念娘親,她們母女緣分極淺,娘卻不吝嗇將自己所有幸福分享于她。

她常說——采青,妳是我最愛的親人,是我在人世間唯一的眷戀,只要妳過得好,我便安心。

于是,她很努力讓自己過得「好」,她是一池冰清玉潔的潭水,不與人爭、不痴怨,石子投入,圈圈漣漪,襯得她心地皎潔。

石子……她想起那顆「石子」。

曾經,「那顆石子」激起的漣漪在她心湖間久久不褪,她問過自己一回又一回,為什麼對他熟悉心悸?為什麼想留下他的念頭熾熱強烈?

她總是想起他,溫習他的容顏,在夜深人靜時,一次次、一遍遍。他成功了,她的確牢記他,每天每夜。

若干年過去,她沒有他的消息,他沒再進府行刺過阿瑪,是否代表他放棄報復?

或者他听進她的話,為仕途努力?只是……會嗎?他是那麼高傲的男子,會听取她的意見?

不想了,每每想起他總是心情起伏,平靜待何時?

采青試著專心、試著在新筍身上悟得新道理,殊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全落入一旁男子眼底。

成功了,他在皇帝面前平反爹爹的冤屈。

聖旨出,昭告天下,當年的撫東大將軍郜承信並無通敵叛國,他一心愛家愛國,卻受奸逆誣害,實情傳出,天下嘩然。

原來,二十年前,副將劉磚遭敵軍俘虜,受不了重刑逼迫,同意和敵人聯手,制造假證據誣陷郜承信。

劉磚狀告天子腳下,案子由睿親王主審,因證據確鑿,郜將軍被判腰斬,行刑當日,百姓不敢置信,為國為民的郜將軍,居然是身披羊皮的大野狼,一時間批判聲浪四起,文人作詩譏諷,軍人以他為戒。

郜家上下七十余口被判流放邊域,獨獨返回娘家探親的妻子和小兒子逃過一劫。那些日子,郜煜宸同娘隱姓埋名,四處藏匿,當所有人都不相信爹爹的忠貞時,只有他和娘堅持爹爹的清白,他們發誓要替爹爹討回公道。

然禍事接二連三,郜煜宸的娘親在冬天因病餅世,彌留時口口聲聲叮囑,要郜煜宸親手取下睿親王和劉磚的項上人頭祭拜爹親。

他允諾了娘親每句遺言,直到娘斷氣,小小孩童親手埋葬親人尸體。

之後,郜煜宸另有一番奇遇,他遇上少林的靜元師父,在靜元師父手下習武,十數載寒暑,武功練成,師父要他下山歷練。

下山,第一件事情,他找上睿親王府,許是過于躁進,他失手了,非但讓自己受傷,還教一名女子伸手相救。

算不算湊巧?她居然是睿親王的女兒,他們是敵人、是仇家,是不共戴天的兩個男女,然而,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听取她的建言,進京求取寶名。

仕途一路平穩,煜宸領兵出征,從隊長到將軍,彪炳戰功使得他的功名一級級往上升,在肅清邊族同時,他將當年使反間計陷害父親的敵國將軍一刀殺死,割下他的首級,悼祭爹爹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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