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著今生 第8頁

「妳那麼听話?」他靠近,故意不讓她躲進安全距離。

「這是侯府家規,怎能不遵循?」仰頭,她用氣勢替自己加分。

她听不听話,他清楚得很,何必在深夜特來相欺?

「很好,對于妳的謹守本分,我該給予獎勵?」他欺近,臉湊上她的,企圖在她臉上尋到驚慌失措。

偏偏,她不教他如意。

「我習慣謹守分際,不習慣暗處欺人。」采青拿他的話回答他。

很好,她記取他的每句話,真不知道他是該夸獎她的乖巧听話,或是小心她的擅長記恨?

「很好,繼續保持妳的好習慣。」煜宸說完,不再開啟話題。

兩人相對,情況有些詭異,三更半夜,他來這里,單單要她「保持好習慣」?

咬咬下唇,采青開啟新話題︰「我想請問,你對阿瑪……」

「妳想知道我會不會再去刺殺他?」她甫出口,他便猜出她的心事。

「是的,你會嗎?」她打開天窗說亮話。

「他是我岳父。」

「這件事,並非你情願。」她點出實情。

「我迎妳入門是事實,皇上面前,我允諾放下仇恨也是事實。」這句話,他口氣間存了憤恨。

所以……阿瑪安全了?采青松口氣,動作很輕,但他看分明。

「妳不用那麼開心,將來只要他有把柄落在我手中,我不會顧慮這層親戚關系,該彈劾的,我一條都不會放過。」他恐嚇。

「若肯放下偏激,你不難看清,我阿瑪不是個壞官。」

「妳用什麼來界定好與壞?別告訴我他不貪污這一項,睿親王太富裕了,根本不需要去貪求金銀……說到這點,他對妳這個女兒似乎不那麼慷慨。」

他走到她妝台前,打開抽屜,空蕩蕩的櫃子里,沒有胭脂水粉,只有一柄木梳,和幾個粗糙拙劣的飾品。

「你在乎我的妝奩?」她反口問。

她不以此自卑,她自書上學習到,人的價值不在于外在表相,而是取自于內心,或者她沒有珠寶來裝扮美麗,但她志節高尚,誰都貶抑不了她。

「不,我在乎的是妳在妳阿瑪心目中的地位。」他要睿親王因女兒被虧待而受苦。

「我親娘是婢女,身分低微,我的出生對全家人而言,是個不該存在的錯誤,很抱歉,我在阿瑪心中,談不上地位。」她實說。

「難怪……」

他失算了?並不!一個八小姐,他已成功讓睿親王府成為人們茶余飯後的笑談。

「但我不認為自己身分不及其他姊妹,不管如何,我是阿瑪的骨血,而我和其他姊妹相同,深受母親疼愛。」

「妳的母親還在?」

「不,她很早就去世,但她一直都疼我、照護我,我確定。」

「妳又知道死人的感受?」他輕嗤一聲。

「生死隔開的只是形體,隔不開思念與眷戀,就算父母親人不在身邊,我相信,在另一個世界,他們仍為我們懸念。」

「那有什麼意義?」

「當然有,無助的時候,娘會在心底鼓勵我;踫到挫折時,她會對我說,別害怕,堅持下去,生死分不開親情。」她企圖說服他。

「妳想傳達些什麼?就算妳阿瑪害死我爹娘也沒關系,反正他們會在另一個世界,對我默默關心,反正生死分隔不去親情懸念?笑話!」他的口氣嚴峻。

話到此,兩人談出僵局。

「我沒這個意思,甚至……我不確定,阿瑪是否真正害死過誰。」采青說。

「好一個『不確定』,我可以明白告訴妳,不確定的人是妳阿瑪,他不確定我父親是否通敵,便判他腰斬,判我家上下七十余口流放邊疆,我非常非常『確定』,不管是否昏庸、不管是否愚昧,妳阿瑪真真實實親手害死不少人。」他對她吼道。

天,她怎從未听說過此事?原來,他們兩家居然存在這樣深的仇怨!

他的恨有憑有據、有道理、有緣由,她怎能期待兩人之間有所轉園改變?怎能盼望他的怨懟就此打住?

不可能的,換了她,她也不可能善待仇人之女。

所以,她受的一切全是應該,不冤呵……

「你為爹娘平反了嗎?」采青急問。

「是的,我殺死當年設計我爹的敵邦將軍,抓住陷害我爹的官員,還原當年的通敵真相,皇帝追封我爹為一等撫遠公,要睿親王捐五萬兩為我爹建造廟堂供人膜拜。

知道嗎?我唯一沒辦法討回公道的人是妳阿瑪,他有皇帝撐腰,我動不了他半分。妳說的沒錯,我爹娘雖去世,卻時刻在我心底鼓勵我、驅策我,他們要我摘下妳阿瑪項上人頭,祭拜無辜亡靈。」

提起恨,他面目猙獰。

「你說,我阿瑪花五萬兩銀子,為撫遠公建造廟堂供人膜拜……」

他截下她的話。「誤殺人,捐五萬兩銀子便算了事,要是我殺死妳,也給妳建座祠堂,妳可願意?」音調低抑,他正在控制自己的怒氣。

「我沒有這等價值,倘若真要殺個人才能平息你的怨恨,動手吧。」

引頸,采青賭他本性中,理智勝于沖動。

「妳以為我不敢?」

煜宸狠狠抓住她的手臂往後扭,他不在乎她的疼痛,真的!

「殺死我,不需要多少勇氣,只要你確定,我的性命能讓你人生不再缺憾,你的仇恨就此煙消雲散,我相信你敢。」

采青無畏,清靈的瞳眸望住他,一如多年前,她的心未曾受過污染,即使所有人都待她不公,她亦不怨。

就這樣,四目相交,她不說話、他也不出聲。

煜宸細盯她的臉,回想他們的初相見,想她的篤定和教人心安的性情;而采青,她仍然費力氣應付那份解釋不來的熟悉。

她喜歡他,不需要任何證據與確定,她屬于他,從初識那天起,她便認定,只是……復雜杵在他們中間,教她前進不得,後退不能。

久久,他撂下話︰「說對了,妳的確沒有價值,殺一百個妳,也抵不了一個睿親王。」

松手采青,不顧她的踉蹌,昂首,煜宸大步離開。

好吧!他承認自己太無聊,無聊到跑進全府最偏僻荒涼的院落,找人麻煩。

從那夜,他們吵過一場不算架的架之後,又是十余日不見面。

這些天,他詢問下人,得知采青的生活步調沒有任何改變,彷佛那夜的事情不曾發生。

今日上朝,煜宸和睿親王在江南賑災的議題上,有不同意見,雖然他心下明白,睿親王的提議不啻是個好方法,但他還是說服皇帝采納自己的建言。

這場勝利讓他很開心,開心到想飛奔至采青身邊,看看她的表情。

沒錯,這種行徑太幼稚,但他就是想幼稚這一回合。

一回侯府,匆匆走入後園,這次是大白天。

第一次,他發現自己的後花園,居然長出幾竿竹子,怎麼一回事?橫眉豎目,她想把這里改造成她的睿親王府?

沒敲門,他大步跨進她房間,采青正在下棋,專注太過,居然沒發現外人入侵。

煜宸以為迎著自己的,將是一臉倉皇的采青,沒想到她連抬眉都缺乏意願。

湊近她,他想嚇唬她的,卻沒料到自己居然教棋盤上的局勢吸引去。

他的過度靠近,教采青發現,身旁有人,她沒舉目,輕語︰「午膳放在桌上就行了。」

煜宸不回答她的錯認,拿起白子在右上角放下,這子替白棋攻出一條生路,采青訝異,這才抬頭看來人。

這一眼中,有敬佩也有欽羨,卻沒有他設想中的驚惶。

「這一步,我想了很久。」她以為再解不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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