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著今生 第22頁

幽幽地,她回口︰「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

采青眼底有太多的絕望悲慟,她恨他。沒錯,她恨,恨他的蔑視,恨他的鄙夷,恨他對孩子沒有半分親情。

「那麼多的恨怎生處理?我索性大方,把妳送至君側,讓你們在天做比翼鳥,在地為連理枝。」

比翼鳥,翅殘;連理枝,根斷,她還剩下什麼?剩下滿身污名。淒絕一笑,她吟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恨吧,她恨自己的固執,恨自己把驕傲送到別人手中,任人摧折。

「何必恨?錦繡人生就在妳前面。」

采青沉默,背過他,她太疲憊了,累得沒有半分力氣,但她還是得走出這里,走出這個無情天地。

她又要縮回後院?采青的安靜再度激怒他,煜宸一個箭步,沖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臂,勾起下巴,逼她正視自己。

「妳真以為我還會讓妳留下?」一字一字從他齒間迸出,每個字都帶了濃濃的厭惡。

沒有力氣看他,她累得好嚴重,連抬起眼皮都是吃力。

「听見沒,我要妳立刻離開凊遠侯府。」他對她大吼。

知道了、知道了,她馬上、立刻出去,這地方,她不會再多待片刻。

點頭,她回答他的斥喝。

「要不要我親自送妳進宮,交給欣賞妳的皇帝?」他痛恨她的沒反應。

她都要離開了,何苦再傷她幾句?倘若真恨她,何不拿把刀子將她凌遲處死?

不語,采青把自己的手臂從他手掌中抽離。

「收拾妳的淚水,見了皇上,妳將榮華一生。」

旋身,不回話,他想說什麼都由他吧!

采青走出大廳,踩著雪地,往大門處去,她離開,為了僅存的尊嚴。

煜宸望著她的無助背影,一股莫名心驚揪緊他,窒息的壓迫感讓他喘不過氣,手緊抓門框,頸問青筋暴突。

終于走了,采青終要離去,終是遂了他的心,可是……他絲毫不覺得意。

舉步維艱,采青忍了再忍,喉間腥咸沖出,噗!鮮血沖出雙唇,點點滴滴噴上雪地。

不要,她不倒下,就是死,都不要死在凊遠侯府,她強撐自己,逼迫自己,她要走出大門、走出所有屈辱……

終于,雙腳踩出侯府大門,松口氣同時她倒下,在侯府外的台階上、在血泊中……

第八章

幽幽醒轉,采青睜眼看四周,這里是她的屋子?

不,不是她的屋子,再也不是了……那麼,她怎還在這里?她不是踏出凊遠侯府了?

很痛,從頭到腳,全身上下沒有半吋舒坦,掙扎起身,她的動作在听見窗外對答時停止。

「妳要去哪里?」是紫鴛的聲音。

「下去為格格熬煮湯藥。」婢女恭敬回答。

「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格格的身體虛弱,需要好生調養。」

「誰問妳這個,夫人問的是她月復中胎兒。」

小茹盛氣凌人的口氣,教采青不敢確定,那是待在自己身邊十幾年的小丫頭。

「是,夫人、二夫人,格格的孩子沒了。」

「知道了,妳下去吧!」紫鴛說。

孩子沒了?她終是來不及見他一面。

這回是真真正正斷了延續,他們的關系不再,愛情離開。流不出淚水,激動在心田,采青不甘結束,卻不得不承承認,結束矗在眼前。

下床,她扶著牆壁走向窗邊,窗外紫鴛和小茹兩人對言。

紫鴛拍拍小茹的手說︰「這下子妳放心了吧?孩子沒了,她拿什麼和咱們爭!」

「我還是希望她走,她留在這里,對我們總是威脅。」小茹道。

小茹的咬牙切齒落入采青眼簾。怎麼會?她一直以為她們相處不錯,她對小茹是真心相待啊!

「妳還是擔心將軍喜歡她?不會了,一個被玷污的女人,將軍怎會看重?」這句話,紫鴛帶了自苦。

「男人心,難說呵……」

采青在,小茹無法安適,那夜,醉了酒,將軍口口聲聲喚采青,當時,他們尚且不睦,何況今日,采青對她的威脅大于眼前的紫鴛。

「放心,這回扯上皇帝,事情不會善了。」冷冷地,紫鴛說。

「但願……」兩人相攜,離開采青院子。

語重心長的但願兩字,在采青心中回響,她沒想過自己的存在會造成他人的不安。

不想了,再不戀棧了。

采青從櫃子里取出自己的嫁衣,眼望上面的珍珠,顆顆剔透晶瑩,听說那是海貝的淚水,原來呵!她把淚水瓖入嫁衣,難怪她的婚姻處處崎嶇。

那夜,他不願為自己掀起頭蓋,他看不見她的美麗,今日,她要把美麗留給自己。

一層一層,她為自己巧心妝扮,著上紅嫁袍、勻上粉女敕頰,她對鏡中自己微笑。

戶外白雪紛飛,她沒添加棉襖,沒帶走半件行李,她只要她的紅嫁衣,人人看輕她的婚姻,獨獨她善自珍惜。

她走得很慢,踏著雪,紅色影子步步行出他的世界,輕咳幾聲,她很冷,但無緣的孩兒比她更冷吧?可憐的孩子,別怕,娘來陪你了……

采青走出侯府,走過大街,街上只有幾個行人,他們奇怪,大雪天里怎有新娘子在街上獨行,行人駐足看著穿著喜衣的采青,她大方對他們微笑,輕輕揮動手中紅巾。

走了,她帶走她的愛情,再不困擾煜宸的心。他毋庸憤慨、不需難平,他憎厭她的存在,她便遵君所願,再不教他難為。

往僻靜郊區走去,她的足跡落在雪地間,不一會兒,新降雪花掩去舊痕跡,彷佛她從未來過這一遭,彷佛她的愛情不曾存在。

噙著笑意,她努力用回憶讓自己開心。

她去過銷金窟,眼看女子在他面前殷勤獻盡,他不為所動,因為他說,有她在他眼底、心底,他哪還看得見其他女性……他的話,這般真誠實意,怎會是謊言作戲?不懂呵,她真是不懂。

他們去過街上,到處亂買東西,幾個下人手里捧著、提著,看得兩人忍俊不已,她說別再買了,他回答︰「很抱歉,沒辦法,每樣東西擺在妳身上,都是美麗,而我這個人,對于美麗無從釋手。」

他是認真的吧!他真心覺得她美麗,真心把她放在心底?

他負著她,在城內各家各戶的屋頂飛躍,恍惚問,她以為他在攀藤,蕩高蕩低,蕩的是兩顆相系的心,那時,她真的相信,他愛她,不轉移。

采青凍僵了,她的手、她的心,天地都結了冰。

她走進一座破舊廟宇,廟宇屋頂處處破損,雪花從天而降,自破損屋頂一點一點飄進廟中。

采青抬頭,看著神桌上供奉的月老,怔怔地,流下兩行清淚。

「月老,你欺負我,怎地給我姻緣,卻不教我情牽?」雙腳跪地,她喃喃問。

「我負了誰,為何命運逼我至此,若是我和煜宸無緣,怎教我們相識?若是無分,何苦將我們填入婚姻簿?我捱過一步又一步,驀然回首,竟發覺我把自己送入深淵,告訴我,月老啊!你是怎地安排我的婚姻、我的人生?」

頹然跪地,她苦呵、她自悲呵,怎教她愛上痛恨自己的男人……

情愛不過鏡花水月,明白了道理,她還是放不開心,怎麼辦吶!怎麼辦吶!她的痴愚?

淚滾落地,點點滴滴,在地板上結下一顆顆冰珠子,圓圓潤潤,晶晶瑩瑩,一如她的心,清澈透明卻無人疼惜,也像嫁衣上的珍珠,點點痛心。

「是妳自己選擇悲苦,若非固執,何嘗走到這等地步?妳看不見自己的錯誤,卻要冤我待妳不平,豈非淺薄無知?」

采青睜眼,一位白胡子老公公,和一位穿著白衫的清俊男子立在眼前,沒有訝異吃驚,彷佛曾經,她對他們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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