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心搖頭,拿出藏在身後的牛皮紙袋,交到他手里。
亞瑟抽出里面文件,迅速瀏覽一遍。
「你要拿這個給我?」亞瑟問。
點頭。他不是為這個,才允下婚事嗎?現下她的行為叫作「銀貨兩訖」,但願他覺得它值得這場「犧牲」!
眉頭皺出彎彎的小波折。說實話,慕心不清楚這些東西的功用是什麼,就如同她弄不懂,爸爸給她的存款簿,對生活有何實際幫助,嚴格說來,她是個生活白痴。
「這不是我該得的東西。」
如果這場婚姻是個合作契約,那麼在契約條件里面,亞瑟在意的是技術轉移而不是這百分之三十的股票。
慕心搖頭,她不知道,股票對她無用,爸爸不會將一堆對她沒幫助的東西留給她。
「你希望我幫忙保管股票?」光靠點頭搖頭,他弄不懂她的意思。
亞瑟的話問住她,慕心擰眉,不搖頭也不點頭。
「倘若我把股票轉移到我名下,你有沒有意見?」
心心搖頭,她從不認為自己有權出意見。
「好,我懂了,替我謝謝你父親的慷慨大方。」收下牛皮紙袋,他望住她。
點點頭,慕心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她微微笑,揮手,轉身離開。
她的背影帶著蕭索悲戚,向來以自我為中心的亞瑟居然覺得自己欺侮了她。
「你們在說什麼,是中文嗎?我一個字都听不懂,」娜莉繞到他身前,愛嬌地窩在他懷里。
「你回房吧!」
嘆氣,亞瑟不得不承認,慕心什麼都沒做,卻的的確確影響了他。
「我們……不繼續嗎?」她小聲問。
「不。」他轉身走入浴室,用冷水冷卻自己。
亞瑟的反常表現讓娜莉心生危機,她直直盯住浴室門。首次,他拒絕自己……恨恨地,她認定慕心將會改變自己的命運。
住在這里,孤寂但不恐懼。
幾日下來,她慢慢適應環境,其實,不過是空間轉換、不過是家具擺置不同,對她而言,結婚與否對她的生活並無太大改變。
她仍然日復一日地看書、看書。偶爾,抬頭望向窗外,看看和台灣不完全相同的天空。
書上說,法國是個產葡萄酒的國家,風景照片上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葡萄園、豐收的人們、翠綠的果實,在陽光下交織成一片歡欣。
但,她在這里看不到豐收歡愉,只有寂靜。
鮑公婆婆幾乎每天出門,也許工作、也許應酬,總之,他們只會在晚上餐桌上踫面。
婚禮後,亞瑟忙著成立電子公司,他大陸、台灣、法國三地跑,鮮少留在家里,就算回家,也是匆匆來去,慕心甚少見著他,他似乎也忘記家中有位新婚嬌妻。
在這里,最令慕心害怕的人物是娜莉。時常,她不請自來,走進慕心房間,心情還可以時,幾句冷言冷語;心情不好時,便破口罵上幾句。她以為慕心听不懂,便肆無忌憚地發泄心情,卻沒想到,慕心一句句全把這些話擺進心區牢記。
不過,讓慕心安慰的是,娜莉不在家的機率很高,她常去逛街購物、和朋友去听歌劇或看電影。每每從窗口望見她專屬的車子駛離家門,慕心就會不自覺舒口氣——她實在害怕娜莉。
趴在床上,又是屬於她一個人的下午,愉快愜意,她安於一個人的天空。偶爾,她會想起自己的丈夫,想念起在他身旁的安全感,她幻想他的存在,回想他對她說過的每句話語。
撇開亞瑟和娜莉的曖昧關系不談,對於他提供的生活環境,她很滿意。
拿起話筒,撥出電話,那是爸爸特地為她而準備的手機號碼,不管他再忙,都會接听她的電話。
「心心,是你嗎?」
她在電話這端點頭,爸爸在電話那端意會。
「這幾天過得還好嗎?喜不喜歡法國的天氣?」
听著爸爸的聲音,慕心微笑。
「我和亞瑟約了開會,他馬上會過來。這段時間他到處跑,見我的時間比陪你多,你不要覺得難過,知不知道?他是個事業心很強的男人,你要學著體諒,學著和他的家人好好相處、學著照顧自己,好不好?」
慕心點點頭。
這是他們講電話的模式,爸爸拚命說,慕心仔細听,听爸爸一句句叮嚀、听爸爸數不盡的關心。
爸爸說家里大大的、小小的事情,說媽咪的不高興、說女乃女乃的健康情形、說他的事業版圖……她件件都听。
「我下個月要到大陸設廠,相關的準備都做好了,到時亞瑟會過去看一下廠房設備,等那邊一切都順利,我讓亞瑟帶你到大陸玩幾天,大陸有很多漂亮的風景名勝,你一定喜歡。」
听到爸爸的聲音,讓她好窩心,以前他即使忙得幾十天沒見到家人,也總不忘記打一通電話回來,和最疼愛的女兒聊聊。
爸爸的聲音總帶給她無數快樂。有一次,她被打得遍體鱗傷,但接到爸爸的電話,單單是听見聲音,就撫平她的疼痛。
媽咪害怕爸爸不要這個家,害怕另一個女人佔據爸爸的心,所以她在爸爸面前對慕心疼愛有加,但往往一轉頭,她的猙獰便在慕心面前張揚。
媽咪對爸爸的害怕,讓慕心平添許多福利。
比方,她不敢在家教面前對慕心壞,所以家教帶再多的東西進她的房里,她也睜一眼閉一眼,不敢將它們丟棄,那些書或玩具常常帶給她短暫的快樂。
媽咪向爸爸和家教解釋慕心身上的傷痕,是出自她自虐的結果,這說法讓心理醫生判定她有暴力型憂郁癥,使她枉吞了不少藥,直到她年紀大點,學會把藥扔進馬桶沖掉,才擺月兌了藥物帶給她的副作用。
不是沒想過要甩月兌媽咪對她的暴力對待,小時候有一次,她跑到樓下抱住女乃女乃的腿大哭。女乃女乃摟著她說︰「孩子,這是你親生母親欠下的債,一條一條都要自你身上索求回來,你只能咬牙忍受。」女乃女乃的話教她明白,沒人可以解救她,包括父親。
她不告狀,因為不想讓爸爸擔心,更不想見他和媽咪吵架。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台風夜,爸爸和媽咪吵架,爸爸消失了幾天,再見面時,他躺在病床上,摟住她失聲痛哭。
「你在那里有沒有缺什麼?缺什麼的話記得隨時打電話告訴爸爸,我幫你寄過去……啊,亞瑟來了,幾天不見,你想不想和他講電話?」
在慕育林的鼓勵下,亞瑟將電話接過手。
話筒里一片寂靜。
慕心只听見自己的心髒咚咚跳個不停,眼前浮現他好看的眉眼、他帥氣的五官,以及偶爾流露出來的笑容。
「你要對她說話啊!」
慕心听見父親在那頭對亞瑟鼓吹。
「你還好嗎?」
問題一出,亞瑟覺得自己很愚蠢,難不成他還希望一個啞巴開口回答他︰「我很好,你呢?你好不好?」
和一個啞巴聊天,真創意的想法!
亞瑟話說完,又是一陣沉默。
「你有任何需要,就告訴管家。」短短幾個宇,他們談話結束。
電話掛下,心情翻涌,沉重的失落感壓上心頭。慕心看著話筒,思念他的聲音。
認真想想,他們前後也只見過兩次面,說不上來自己怎會對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男人印象深刻,更說不上來,為什麼只要接觸到他的人,甚至只是他的聲音,她就會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眷戀。
解釋不了這種情緒,她只好將自己再度埋進書堆里。
門被打開,僕人——薔薇走進房里做例行打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