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傷天使 第19頁

這個孩子顯然比當年的他更厲害,他用色大膽、線條細膩,若真一路不放棄,他預測,這小孩將會在畫壇上揚眉吐氣。

晁寧對這個小小畫家有興趣極了,只不過眼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做,他要找到那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程黎,在她身上追尋他們的過去,印證他們是否真的有過愛情。

「走,我們去護理站跟小姐要小卡片,寫幾句話,給程琛打打氣。」一個媽媽低頭對小朋友說話,她的聲音拉起晁寧的注意。

畫展今天開始,老院長親臨主持,許多病童的爸爸媽媽知道這個消息,特地帶孩子來共襄盛舉。

「請問,妳認識畫這些圖的小畫家?」一個二十幾歲左右的女人問年輕媽媽。

「嗯,他是個得到癌癥的六歲小男孩,他早熟而懂事,說長大要成為梵谷,我見過他幾次,他告訴我們,他不怕病魔,相信只要勇敢就能戰勝它,這席話,听得我們這些家長落淚,大家都有同樣的心酸和痛苦,他的話說到我們的心底深處。」媽媽嘆口氣,慈愛地撫模坐在輪椅上的女兒。

「他住在哪個病房?」

「妳順著走道過去,看到門邊有花籃,門上貼著許多小卡片的病房就是了。」她指指走廊方向。

「所以我可以到護理站拿卡片,再貼到小朋友的房門上?」年輕女人問。

「對。」

「妳說他叫作程琛?」

「對。」

「好,謝謝妳。」

晁寧反復咀嚼程琛二字,越念越心驚。

他仔細回想,沒錯,護士小姐說過,程琛是程黎的兒子,而程黎是他思念又思念女人,換言之,這個天分高到讓人咋舌的小孩,是程黎的兒子?

程琛、程黎,他為什麼從母姓?程黎嫁給另一個同姓的程先生?如果不是呢,程黎的兒子有繪畫天分,這意味什麼?

意味……天!會不會是……是他聯想過度?

如果是呢?一個兒子,一個未婚生子的女人,晁寧尚未聯想到幸福,先聯想到程黎眼中的淒楚、

假若情況如他想象,那麼這個笨女人需要多少支持才能撐過這次?紛亂念頭一個個闖進心中,嚴重干擾他的判斷能力。

「我要弄清楚。」

他大步往走廊一端行去,按捺住激動情緒,他提醒自己沉著應付。

答案在門開剎那間揭曉。

病房中,小男孩在畫圖,母親在一旁看他,他的出現吸引了兩張怔愣的臉。

三十秒,母親落淚,孩子回神,他怯怯地放下畫筆,拿起床頭邊的放大照片,走近晁寧身邊問︰「請問,你是我的爸爸嗎?」

「請問,你是我的爸爸嗎?」

稚女敕聲音在他耳邊回響,這下子輪到晁寧動彈不得,眼光落在程黎身上,一瞬不瞬。

下一刻,他作出睿智決定。

「是的。」

不管他是不是,既然孩子需要爸爸、母親需要支持,他願意接下這個角色。

何況,程琛手上有照片佐證,雖然時空相隔,照片上的男人正青春,但他可以認出來,那的確是名叫顏晁寧的男人。

所以,他認定了,他是孩子的父親,是程黎的愛情,他們之間的關系不管有沒有隔著一個「失憶」,終是存在的事實。

程黎不能說話,想抽出紙筆作解釋,手指頭卻抖個不停。

他們就這樣子相認?這算什麼?血濃于水?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怎可以掠過她的意見,不問問她七年的辛苦是否心甘情願,他這個爸爸當得未免太理所當然!

不,小琛是她的,她一點一滴辛苦養成的寶貝,他無權插手。

程黎走到兩人中間,但晁寧不理會她這個屏障,彎下腰,抱起小琛,自然而然。

程黎想搶回孩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父子間的親昵讓她繼續不了行動,那是天性嗎?即使從未見過面,父子間的連系不因此斷絕?

「對不起。」一句話,晁寧對小琛也對程黎說。

緊抱住兒子,晁寧自覺虧欠太多,他該做什麼、說什麼,彌補他的多年缺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的心中有無數歉意。

「為什麼不找我、不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他說。

她凝視他,不回答。

能為什麼呢?因為他的心不在、她的情無依啊!因為她不想成為他的責任、不要美麗愛情變成憎惡負擔。

她寧願藏著他的照片,暗夜里飲泣;白天,太陽升起,努力欺騙自己,他們的曾經從未褪去顏色。

早晨,同事告訴她,三樓的三一七病房住著一個難纏孕婦,她非常不合作,幸好程黎請了假,否則肯定讓她欺負,當時,她瞄了一眼病房表,三一七的病人名叫宇文袖喬。

同事的討論聲在耳邊,一遍遍提醒她,錯誤已成,無法彌補。

他們說,宇文袖喬是鑫崋集團總裁,顏晁寧的老婆,她懷了家族第一個小孩,兩家長輩輪流來照顧她。

他們說,顏晁寧從頭到尾只出現一次,少女乃女乃心情不佳,專拿卑微的小護士開刀,大家受了冤枉無處發泄,只能說說八卦,秋作補償。

她低頭寫字條予他。「你不該出現這里,你的妻子在三樓,等著你去照顧,至于我和小琛,不是你的責任,從來就不是。」

她知道袖喬住院?哦,當然知道,她是護士。

晁寧不想討論袖喬,他把重心擺在兒子身上。「你哪里不舒服?」

「沒有啊!醫生叔叔檢查的時候有一點點痛,現在不會了。爸爸,你不用替我擔心。」小琛痹乖地回答。

小琛的懂事讓母親別開頭,都自顧不暇了還急著安慰人,淚無聲無息淌下,程黎探向窗外,心疼吋吋。

她清楚,苦難才要開始,當療程進行,那種痛苦是連人人都難以承擔的呀!

「告訴爸爸,你有沒有想要什麼?吃什麼或者玩什麼?」第一天當父親,他最想學的是如何寵溺孩子。

「我想畫畫,媽咪說要帶我去陽明山,可是她太忙,沒有時問帶我去。」

「你喜歡畫畫?」

「對,我要和爸爸一樣,當個偉大的畫家。」

偉大的畫家?她這樣向孩子形容他?晁寧看一眼程黎。

「為什麼說我是偉大畫家?」他笑問。

「你在蒙馬特賣畫賺錢,媽咪說你的畫是所有畫家里面畫得最好的。」

他去過蒙馬特?那里不只是他的夢想國度,他還曾經在那里居住?想起來,顏晁寧,努力回想,那是很重要的地方……

「爸爸,我和媽咪到法國的時候,有去拜訪房東女乃女乃哦!她說你送她很多很棒的畫,我親她一下,她送給我三幅,等媽媽回家的時候,再請她帶過來給你看,好不好?」小琛急著獻寶。

「房東女乃女乃?」幾個模糊的影像跳躍,他試圖抓住它們,卻抓不出清晰。

「嗯,爸爸的圖很漂亮哦!我最喜歡聖母院那一張。」

聖母院?更多畫畫跳出來,來不及細細思量,小琛又帶出新驚喜。

「爸爸,媽咪有帶我到你工作的酒吧去,你還記不記得老板叔叔……」

「Jerry。」一個連想都沒想過的名字浮現,他不由自主說出口,聲音發出,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Jerry是誰?他認識Jerry?為什麼他會說出這個名字?

同樣的震驚出現在程黎臉上,他記起Jerry了?那麼他還記得誰?程黎呢?這個名字對他而言是否仍是陌生?

「是Jerry叔叔沒錯,他說要當我干爹,我很喜歡Jerry叔叔,他告訴我很多關于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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