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單天使 第17頁

「我沒意見。」

「很好,你忙,我不吵你。」李伊夫人起身,奎爾送她到門口。

母親往前走到門旁,奎爾下了決心,快步走到母親身邊。「母親。」

「還有其它事?」她回頭,慈愛問。

「如果尼克叔叔是妳的幸福,別放手,牢牢抓住。」

「怎麼說這種話?我以為你不喜歡尼克。」

她訝異,以前,他處處排斥尼克的呀!

這些年,她執著等待,不相信自己會輸給一個東方女人,她自傲自苦,這段路走得艱辛,是尼克始終陪伴在她身邊,他驅走她的孤獨,他對她時時守護,尤其在丈夫死去之後,人的心是肉做的,總會心疼、總會感動。

「我長大了。」

他是長大了,也承認愛情的身不由己,他想清楚也看明白,如果父親有權追求幸福,為什麼他不給母親同樣的權利?

「謝謝你,我會再考慮,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覺得維持眼前並沒有不好。不管怎樣,遺是謝謝你替我著想。」

說罷,她轉身離開。看著母親的背影,奎爾突然覺得輕松。

坐回桌邊,拿起鋼筆,他在書頁上寫下心情,他知道若干年後,他將把書賣給舊書攤,說不定,她真會看到,看到他真正的心情。

「把孩子拿掉吧!妳的心髒負荷不了生產過程。」薛醫師凝重道。

「總有其它的辦法,我想留下他,非常想。」深深急得想哭。

她的快樂才維持三分鐘,原本以為再沒有干系的人,留給她無限希望,沒想到下一刻,醫生用專業而權威的口吻告訴她--對不起,妳無權擁有希望!

「我不認為這種冒險值得。」

「值得,絕對值得,薛醫師,你听過奇跡吧?說不定奇跡會發生,說不定我能夠平安生下他。」她需要這個新生命。

「很抱歉,我必須說發生奇跡的機率太小,小到我不得不把妳的生產和死亡劃上等號。」

「一定會死嗎?沒有『也許』,『可能』、『或者』的存在性?意思是,我永遠當不成母親?」

她的沮喪讓人不忍心,但醫者仁心,對于能預見的遺憾,沒有人願意它發生。

「很抱歉,除非妳有一顆健康的心髒,但就算現在馬上動心髒移植手術,妳肚子里的胎兒一樣保不住。如果妳作好決定,我可以馬上替妳安排手術,現在才五周,不會太難過。」

生命、死亡,死亡、生命,她能為自己的生,扼殺寶寶的命?她辦不到!

深深搖頭,抬眉。「不,我要留下他。」

曾經,有個男人批評她固執,當時她沒改,後來他不在,她更沒有動機改,所以,抱歉,她仍然固執。

「妳多考慮幾天再作決定,好嗎?」

薛醫師看著她,她是一條多麼年輕美好的生命,若因此失去,將是遺憾與損失。

這回,深深不回答,走出診療室,躲到無人角落。

望天、望地,她望不見茫茫未來,她無助、她落淚、她知道自己無力保有新生命,卻不自量力地想留住和他有關的東西。

哽咽,苦楚在喉間咽不下去。

一個女孩走到她身邊,拍拍深深的肩膀,問︰「妳為什麼哭?」

「我找不到未來的路。」深深回答。

「妳的路很難走嗎?」她問。

「對。」若只是難走,她咬了牙,說什麼都要撐下去,問題是,如果選擇留下寶寶,那麼她的路將在眼前斷絕。

「那我們同病相憐,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個方向。」女孩苦笑。

「妳同我一樣,懷了寶寶嗎?」

「對啊,生命是喜悅,我寧願用喜悅來看待生命,可是,眼前我感受不到喜悅。」亮君語重心長。

「我也是,我曉得自己做錯事,卻不曉得有沒有能力弭平錯誤。」深深低眉,淚順勢滑下去,在裙間閃動晶瑩。

她提議︰「可不可以,我用一個故事來換妳一個故事?」

「好,不過,我想喝一杯萊姆汁,我沒錢了,妳能請我嗎?」深深想起第一次見他,她點了萊姆汁,一種酸進腸胃、腐蝕心肝的飲料。

「好啊。」亮君伸手,牽起深深,兩個年輕女孩走出醫院。

十分鐘後,她們坐在餐廳里認識彼此,一個是前途不見光亮的亮君,一個是不被「深深地」疼愛的深深,她們啜飲萊姆汁,酸酸的滋味沁心。

「他是我的老板,心地很善良,第一次見面就決定用我,還借我薪水還銀行貸款。他是個好人,我們相處得很不錯,要不是喻越那條線,我們仍然會繼續好好相處。」亮君先開口說話。

「哪條線?」深深問。

「愛情線。我走進去了,他卻在線外徘徊,我以為男女在一起是因為有愛,他卻不這麼認為,他常說,愛情是短暫的化學因素,毋庸認真,他說過對婚姻,他要的只是條件,他沒有欺騙過我,他是個好人。」

「他那麼好,為什麼害妳不知道人生方向?」深深問。

「錯在我,風流是他的性格之一,愛情不是他的本意,全是我的頑固。是我執意廝守,執意看女人在他身邊來去,看他的快樂,看自己傷心,在痛苦中回憶為時不長的愛情。真要歸類錯誤,我只能說,對不起,是我的愛情太多,多到他不願意負荷。」

「眼看女人在他身邊來去,是最痛苦的事情。」

「是啊,可我甘之如飴,只要留在他身邊,多看他一眼,就彷佛我已死亡的愛情還會增長一些些。我催眠自己,我是他最好員工,我必須比任何人賣力,果然,他看見我的辛勤,以為我不再妄想從他身上謀求愛情,然後,他留下我,因為我的能干。」

「以後呢?妳要繼續留下嗎?」深深問。

「兩個月前,我曾毫不猶豫告訴另一個女生,我要留下,現在……我不確定了,他的生活不會因我改變,他的生命有無數段愛情,而我只是其中的一小點,一不小心就被淹沒,他看不到我,我听不到他,在于我,這可以忍受,但對孩子不公平。」

「不管怎樣,妳都要寶寶嗎?」

「我要他。」這句話和她的心一樣堅定。

「我也要他,不管他是不是健康,我要定他……」深深接口,開啟了另-個愛情故事。

「叔叔叫我深深,他說第一次看到我母親,就深深地,深深地愛上她,他希望將來會有一個男人也深深愛上我,可是……他卻是深深地,深深地恨我,我無力處理他的恨,只能放手任他離開,但願他的恨隨著分離,深深地、深深地被埋葬。」

深深嘆氣,才二十歲,眉宇間有了四十歲的蕭索。

「為什麼他深深的、深深的恨妳?」亮君問。

「愛上我母親的叔叔,是他的父親,叔叔拋下妻兒到台灣追尋愛情,他恨我和母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去年母親過世,叔叔生病,他來到台灣想帶父親回家鄉,我本以為叔叔跟他回法國,他將一天一點慢慢淡忘恨意,但是叔叔去世了,在回法國的前夕,我連要求他忘記仇恨的機會都沒有,我猜他會恨我,恨到終老。」

「可是,妳卻有了他的孩子?」

「是意外,舉辦告別式那天,我們都太傷心,我們需要彼此的慰藉,天亮,他……」

「他怎樣?」

「他懊悔這個意外。」這個回答,她啟齒艱難。

「所以,他不要孩子?」

「他不知道孩子的存在,他回法國了,我不打算讓他知道,孩子是我的,我想自私地擁有他,但醫生說,我的心髒不好,熬不過產程,而且寶寶生下來,有一半的機率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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