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動心(下) 第4頁

「時芬……你還記得我嗎?」

一個男中音在稍作停頓後,再度響起。

她抬眼對上男中音。是的,她認得他,說不來那是什麼情緒,仿佛對他,她有許多埋怨……

不必經過思考,她直口說︰「你是傅易安。」

「時芬,不可以沒大沒小,要叫易安伯伯,從小,他最寵你了,沒想到把你寵上天,連禮貌都不懂。」媽媽急說。

「沒關系,這孩子的脾氣我還不知道嗎?」傅易安走到她床邊,坐下。

「時芬,我很抱歉,我答應從國外幫你帶回來一只大米奇,我失約了;我答應一回台灣就去看你,我也失約了;這些年,我在國外,常常想起對你的約定,我很抱歉。」

抱歉真真實實,他真的曾經對她作過這些承諾,現在他願意傾盡全力補償,為她制造下半輩子的幸福。

他失約?她是為這個氣他嗎?

她低頭思索,想了很久,一時間,整個病房皆靜默。

在記憶篋中,她拚命搜尋,卻找不到相關訊息。也許媽媽的話是對的,她的頭腦摔壞了。

「我想不起來為什麼生你的氣,但是,既然你那麼誠意道歉,我想,我應該原諒你。」

「我以後可以去看你嗎?」

「可以,不過,別忘記帶上你欠我的大米奇。」

她的話,讓在場所有人全松一口氣,尤其是隔在重重人牆之後的江善薇。

她噙著笑,告訴自己——這樣子很好了,不管貝貝認不認自己,只要她快樂,只要能把自己來不及給她的幸福全還給她,就夠了。

「時芬,醫生說你有腦震蕩現象,要住院觀察,這段時間,你或許會覺得有些事情想不起來,先不要勉強自己,等回家以後,看看熟悉的環境,慢慢就會想起來,懂不懂?」傅易安為她的失憶作出合理解釋。

「我摔得很嚴重嗎?」她問。

「不嚴重?斷了一條腿,笨掉三分之一腦袋,你認為嚴不嚴重?」談學彬從她後腦勺拍下去,大手一勾,又把她的頭勾進自己懷里。

「我已經笨掉三分之一,你又打我,我的頭腦剩下不到一半了。」在「哥哥」懷里,她恣意享受著親情。有家人呵……真好。

「你不要時芬才好一點,兄妹又開始吵吵鬧鬧。」嫂嫂說。

「誰叫爸媽生個笨妹妹給我養,不罵一罵我怎麼會甘心?」哥哥說著,揉亂她一頭長發。

「我不要你養,我給爸爸養。」

握住「爸爸」的手,她的臉貼在他的大手掌中。爸爸……她有了爸爸,有了媽媽,有了寵她寵她到不行的兄嫂……

「搞清楚,現在家里是我當家。」在一來一往之間,溱汸、不,是時芬,重溫睽違已久的親情。

第二章

二○○三年六月,思穎從舞蹈學院畢業。

以東方人而言,她的表現十分亮眼。她不但如願站上國際舞台,更成為當前炙手可熱的舞蹈明星,畢業前,許多知名舞團都積極爭取她加入,但她還在考慮當中,遲遲不下決定。

「小穎,醒了沒有?」品幀在她耳畔輕語。

英國的天氣陰冷潮濕,這對熱愛陽光的思穎來講,難以忍受,她始終無法適應,要不是品幀一直在身邊支持,恐怕她老早就逃回台灣。

四年前,傅易安出現,解答了思穎的身世謎題,突然,思穎從小甭女搖身一變,有了一家子親人,爸爸、媽媽、哥哥、姊姊,這種轉變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幸而,品幀一直在她旁邊,陪著、勸著、安慰著,讓她安安穩穩在異鄉土地,躲過風風雨雨。

「品幀扮哥……」伸伸懶腰,她獨享他的懷抱。

「作了什麼好夢?」

「我夢見回到台灣,鳳凰樹開了滿樹火焰,蟬在枝頭高鳴……品幀扮哥,我好想家。」

圈住他寬寬的腰,熨貼在他暖暖的體溫上,她喜歡這份契合。在她踫上挫折時,這個位置總是提供她安慰,在她旁徨無助時,這個位置提供她安全,她不舍得讓出位置,不舍得離開這份溫度。

「想家就回台灣,我相信在那里,你可以創造自己的舞台。」

品幀很少勸她不要做這個那個,而是在她提出想法時,著手替她的計畫鋪好路。

「我不怕沒舞台,只是……」

只是他們一回台灣,品幀扮哥就不再是她專屬的,她必須把他還給又慈,這個胸懷、這個位置她都必須讓出來。

「只是什麼?」

品幀抓來梳子,一下一下梳著她的及腰長發。這是情人間的親昵動作,他很明白,但傻思穎似乎還是對兩人關系懵懵懂懂。

「算了,你要在這邊工作,我留下來陪你好了。前四年你陪我,後四年我陪你,很公平。」

接下來,她要再陪他十年,他也還她十年,然後二十年、然後一輩子……她是個縮頭烏龜,不想面對問題,只想逃避。

曾經,她瘋狂迷戀毅爵,她相信那場車禍是公主與王子之戀的開端,她認定那個安全感叫情,她執著那份親切是愛情的一環,於是,她抱著自己的愛情與姊姊決裂。

然後她出國了,四年的時間不算太短,她在品幀身上找到相同的安全和親切感。

慢慢地,她在品幀身上尋到安全、親切之外的東西,她認識了眷戀、認識了思念、認識了不舍和悸動……她認識越多的愛情組織成分,就越認識愛情。

只不過,她很清楚,品幀是又慈的心上人。

從十歲那年起,又慈就在品幀身上決定了自己的一生歸依,品幀對她而言,是愛情禁忌。

四年前,身世揭曉,她恍然大悟,原來毅爵對她的安全來自血緣情深,毅爵對她和對待又慈一樣,不僅僅是親切,還有很多的疼惜,他不該也不能是她的愛情對象。

但是……怎麼辦呢?四年前,她愛上親哥哥,四年中間她又愛上姊夫,連連愛上不該愛、不能愛的男人,她錯過一次又一次,是不是她的愛情注定多舛、注定無疾而終?

「我訓練幾個不錯的接手人物,就算我回台灣,這邊公司的營運不會有問題。」

他樂意成就她所有的「想要」。

她想回台灣,他就替她打理好行囊;她想環游世界,他便為她規畫好行程;她喜歡舞台,他樂意為她建起一座表演廳;她想念蟬鳴,他不介意為她築起一座熱帶雨林。

「你想回去嗎?」思穎反口問他的意見。

「想。」他的「想」是因為思穎想家,因為她的夢里出現台灣的夏季。

他愛她很多年了,雖然她的回應太貧瘠,不過,他是個有耐心的男人,他不介意耐心等她長大、不介意耐心等她厘清何謂愛情。

「為什麼想?哦!你想又慈是不是?」

思穎故意讓口氣變得輕松、故意表現得毫不在意,故意讓品幀明白,她心底清楚他和又慈才是真正的一對,盡避她黏他,黏得一刻不離。

上回又慈和爸爸到英國,那天晚上,又慈拉住思穎談一整夜,她興奮地告訴思穎,媽媽已經同意,等品幀回台灣,立刻讓他們兩個人結婚。

他們準備結婚了……

思穎的情緒沉進谷底,他暖暖的懷抱將是別人的專利,她可不可以自私一點,大喊聲——我不要?

回身,她抱住品幀,任性……

「又想賴床?」他已經習慣,自己的身體是她最喜歡的床鋪。

「你想回台灣是不是想見又慈?」再問一次,思穎的口氣使藍色石蕊試紙迅速翻紅。

偷偷地,她在心底預設品幀的答案;偷偷地,她承認自己是自私家伙,追求愛情,不顧他人想法。

可惜,沒有成功,她長大了,不再像四年前那麼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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