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唬不過 第7頁

安純君輕抽口氣。

她並非排斥他的親近,反倒是喜歡得很,只是他一下子也靠得太近,沒分沒際的,她昏昏然,歡喜又興奮,同時也深感迷惑,隱隱覺得不妥,卻沒法將他擋下。

「鄺蓮森,我們這樣是不是有點……有點……」怪怪的?

「你不是想知道紅兒和小綠的事嗎?我似乎又想起一些後續,你听嗎?」

她「啊!」地發出一聲低呼,眸子瞠圓,立刻被引走注意力。「我要听!當然要听!」

于是乎,壞心眼的俊美青年又開始胡編「鄺氏奇譚」,加油添醋,內容務求精彩懸疑,兼具感人肺腑。

「你想不想知道我老祖是用什麼法子逮到那株千年活人參?這說來話長,也不知今晚能否說完……」

他的聲音幽幽漫漫,說著好听的故事。

直到夜過中宵,月被掩進雲後,連唧唧的蟲聲也歇止了,小泵娘的眼皮再也撐不住,她很費勁兒地硬撐,但真的不成了,倦累感如夜潮襲身,一波波打上,她終是合睫睡去。

呆寶!

鄺蓮森望著她睡熟的小紅臉好半晌,瞳色忽地一深。

作惡的念想陡然而生,他薄唇淡淡一勾,再次順遂的驅使,貼臉過去吻她的小嘴。

第3章(1)

十日後,山里來的風帶有水氣,雨水將至未至。

然,水氣遇春寒凝作輕霜,「五梁道」倒是搶在雨水前又落了一場小春雪。

春雪消停的這一日,「五梁道」有一批整理好的參材打算運往山外貨棧,安大夫遂帶著女兒上路,隨運送的貨隊一塊兒出「五梁道」。

安家父女向女家主辭行之時,鄺蓮森並未現身。

他懶得應付那種場面,能避就避。

只是這次甚為詭異,他明明避開了,心頭卻有股說不出所以然的煩悶,讓他盡避懶洋洋橫在躺椅上,一交睫,腦中卻浮現安純君那雙純良眸子,她眼楮閃亮,兩頰醉了般酡紅,听他那則通天胡謅的「鄺氏奇譚」听得津津有味。

他似乎入戲太深,又或者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作了夢。

他已經許久不曾作夢,會作夢,是因為她嗎?

在那個久違的夢中,他來到自己虛構的奇譚里,那個喚作「紅兒」的小泵娘哭得淚眼汪汪,因為小綠不見了,她如何也找不著……

紅兒的小臉跟她那張有些嬰兒肥的女敕臉重疊在一塊兒,她們生得一模一樣,哭得淒淒慘慘,他心煩、氣悶,想掉頭走開,來個眼不見為淨,卻無法舍下。

醒來時,窗外的午後天光透過竹簾細縫落在他臉上、身上,薄薄春雪化成水,「風雪齋」的屋瓦、石徑和小園仿佛被清洗過,閃著舒心暢意的水亮。

他靜躺著,回想適才那個夢,心里訝異,嘴角有抹苦笑。

這算什麼?

那直傻姑娘太好玩,他察覺到那種捉弄人的痛快,不想再放她走嗎?

他性情偏冷,要說陰險他也不否認,對人、對事他甚少執著,與安家小泵娘的熱情天性和豪爽直率相比,根本是兩個極端,一個天南、一個地北,八竿子打不著……可現下打著了,還一發不可收拾,他能不苦笑嗎?

在他難得的胡思亂想間,突地,一陣怪風襲來!

啪啦、啪啦啪啦……整幕細竹簾子被吹得高揚,幾要被掀飛!

不對勁!

他倏地坐起,心頭遽震。

屏氣凝神,他五感大開——風勁不對。氣味不對。聲音雜而躁動。

颯颯、翛翛颯……又一陣怪風撲進,書桌上的整疊紙張猛地被帶高,如雪花般滿屋子亂飄,他的發也被打散。

出事了!

他拔身從窗子斜竄而出,輕身功夫俊極,如燕子抄水,伏竄的拿捏妙到巔毫,往遠處那片藍得奇詭的天際奔去!

尋常步行需要半天的路程,鄺蓮森花不到兩刻鐘便趕近了。

「五梁道」位在南端的主山發生坍塌,萬年雪從最高的那座山峰滾落,聚成巨大雪團,逼近隘口時又夾帶大量土石泥塊,整個兒沖堵下來。

他身形不歇,有道人影從他左後方搶出,來得無聲無息。

那人一身玄黑勁衣,綁著黑布頭巾,大半的臉亦用黑布蒙起,僅露出兩只眼。

鄺蓮森對上那人的一雙精目,揚聲便叫︰「師父,風勢不對,氣味不對,怕不只是山崩——」

他話音未盡,一聲驚天動地的虎嘯便壓過所有聲音。

雲從龍,風從虎。

風的來向和去路全被攪亂,似形成一個氣漩,土腥味和獸類的氣味混在其中,它一咆嘯,地動山搖,那頭猛獸絕非一般。

鄺蓮森面色雪白,提氣疾飛。

事情究竟如何發生?安純君也鬧不明白。

她只記得跟著爹和幾位「五梁道」的大叔、大哥們正要過隘口,其中一輛載貨馬車的輪軸子突然壞了,大伙兒于是停下來修理,敲敲打打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就站在隘口處回望「五梁道」,卻什麼也看不見了。

心里是有些難受,古古怪怪的,她抓頭撓腮,覺得自個兒莫名其妙。

八成是沒見到鄺蓮森,他沒在送行的人群里,他若能來送她,她會很開心。

爹問她怎麼了,她哈哈笑,臉兒紅紅,說不出個所以然。

那轟隆隆的巨響便在此刻傳來!

「山要崩了!」

「快!快避到那面石壁後頭!」

「阿四,別管車子,來不及了呀!」

「我的馬——不行啊!要救馬、要救馬!」

「安大夫,快過來!小純君——」

她听到領隊的老鐵大叔狂吼她的名,接著就什麼也听不見了。

雪團夾帶土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崩落!

爹把她護住,她感覺自個兒的身子不斷翻滾,滾得她頭暈目眩,何時止住的她也忘了,但她一直聞到爹身上的藥香。

「純君……純君……快張眼啊,純君……」

爹在喊她,很緊張地喚著,她眸未張,嘴已先咧出爽朗的彎弧。

她的這位年輕爹啊,年紀不到四十,生得可謂英俊瀟灑,行醫江湖時,都不知有多少姑娘家暗暗喜歡他,可他誰也不瞧,連江湖第一美人也不放在心上,只想與她相依為命。

爹,我沒事,純君好好的,又強又壯,不出事的……

她心想著,才欲出聲,暴起的虎嘯壓過一切!

她陡然掀開眼皮,那頭龐然大物像是從天而降,巨大的陰影籠罩著爹和她。

「純君,跑!快跑啊!」

爹狂叫,跳去引開那頭白毛黑紋虎的注意,隘口被堵得死死的,一行人被一分為二,沒誰能幫他們,沒人能幫……

大虎再次咆吼,躍到半空,伸長的前足亮出利爪!

「爹!」

她抽出藏在靴內的小刀,爹要她跑,她不跑,她哪里也不去,她和爹相依為命,拚得過就活,拚不過就一塊兒死!

「純君,還不走!」

大虎撲落,她被爹一把掃開,跌得滿臉雪花和泥土,待她揚睫一瞧,卻見爹原本站著的地方突然陷下,那頭巨獸前足甫落,便連人帶虎全都往底下墜!

爹!爹!去哪兒了?純君找不著爹、找不著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那是個地底穴,深不見底,鄺蓮森趕至時,一抹醒目的明黃色正四肢並用、跌跌撞撞爬近,然後……毫無遲疑地往底下跳!

這個混蛋!犯什麼渾?

他俊臉嚴重扭曲,沉身躍落,後發先至,五爪提住她的背心,隨即往上一拋。

他迅速覷了眼上方,那名黑衣蒙面人已立在那兒,一翻手便接住安純君。

他心頭稍定,內勁再沉,直直往穴底墜下。

希望還來得及救人。不是他心懷慈悲,而是不想見安家小泵娘哭哭啼啼。

這一方,安純君已是心神大亂,全然不知自己怎會從地底飛回到地面上,瞬間的變化攪亂她的思緒,她眸子瞠得發直,下意識攀住抱緊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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