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唬不過 第9頁

「鄺蓮森……我……嗚……嗚嗚……嗚哇啊啊——」嘴癟癟,下巴發顫,她眸子里全是淚,淚水突然潰決,她像個挨不住疼的小女圭女圭放聲大哭,一頭撲進青年懷里尋求慰藉。

「我沒有爹了!嗚哇啊啊——鄺蓮森,我沒娘也沒爹了!只剩我一個,只剩我一個……嗚嗚嗚……我不要啊……爹啊——我不要啊——」

一雙細臂使勁摟住他的腰,十指抓縐他的衣衫,安純君把臉埋在他胸月復間,不怕丑、不怕羞,用力哭。

鄺蓮森原本打算好好訓誡她一番,但被她這麼死命摟住,賴在他懷里又嚷、又哭、又扯的,他那股子氣怒驀地平息下來,雖仍氣恨著,至少已能控制。

這個混蛋!傍他使哭功……他還真舍不得再罵她。

寒著臉,他輕輕環住那哭得顫抖的小身子。

他大掌撫她的發、她的背心、她的巧肩,來來回回安撫,那勁道透著出奇的溫柔……

安純君在榻上窩了五天,她沒病,卻懨懨地提不起勁兒。她向來活潑愛笑,這會兒打擊太大,想回復往常模樣,怕還得好長時候。

「五梁道」里,與她有些大大小小、不大不小交情的男女老少都來探望過她,鄺紅萼更是天天來,親手做好吃的哄她、喂她,說笑話逗她,而鄺蓮森就更不用提,這「風雪齋」他才是正牌主子,她厚著臉皮鳩佔鵲巢,他全然由她,只靜靜陪在她身邊。

有時他們大半天不交一詞,她望著床頂發呆,他便在窗邊看小書,也不逼她說話,像是她一輩子懶在他的榻上,他也無所謂似的。

這幾天她話雖不多,倒听到不少事,那些來瞧她的叔伯兄弟、大嬸大娘們,圍在榻邊給她說了許多新鮮事。

其中最新鮮的莫過于「五梁道」正因一位人物的出現而鬧得沸沸揚揚。

據說此次的救援能如此迅速趕到,全賴這位人士捎來消息——

「那信里的字跡我識得,底下雖沒署名,可我一瞧就知是飛燕大俠啊!」大叔激動得滿臉通紅,口沫橫飛。「雖然把信釘在柱上的鏢不是飛燕鏢,可飛燕大俠的字跡咱一輩子不會忘!想當年在北關漠界遇山匪,我還只是個嘴上無毛的小子,要不是飛燕大俠在半夜捎來信息事先提點,咱們一行二十四人外加三十匹馬,還有幾車子的貨,怕都要讓山匪給銷了!」

「算一算,二十年有了吧……飛燕大俠從江湖上銷聲匿跡二十年,有人說他老人家過世了,早被仇家給害死,哇哈哈,听那些人放他娘的狗臭屁!大俠不還活得好好的!」

「小純君,是飛燕大俠救了你呀!咱們一伙人快馬趕到時,就見大俠抱著昏迷不醒的你,還是我從他老人家手中把你接過來……什麼?你問蓮森少爺啊?他當然也去了,唔……好像咱們抵達隘口不久,我才瞧見他,該是晚了大伙兒一、兩刻鐘吧。」

「少爺一到,盡避瘦皮猴一只,瞧起來沒啥力氣,他也扎衫撩袖過來幫忙,還累得他直喘氣哩……啊、啊,這話可不能讓少爺听到!炳哈……」

安純君終于確認了,那是她的錯覺。

她以為鄺蓮森曾在那千鈞一刻間出現——她追著爹往地穴里跳,他則追著她跳,還把她抓回——原來,是她心神大亂下所生的繆想,當時出手的另有其人,那位豐功偉業連說三日三夜也說不盡的「飛燕大俠」。

對方黑衣蒙面,雖讓人看不清眉目,她昏厥前的最後記憶的確是他。

說得也對,鄺蓮森怎可能在那時出現?即便他來了,又哪來的本事後發先至、硬生生將她直墜的身子回拋到地面上?

在榻上發懶太久,她小腦袋瓜似乎愈來愈遲鈍,好多事得想過再想,才勉強理得出頭緒。

她適才才在兩名小婢姊姊的照顧下用了點晚膳,還漱過口、梳理亂翹的發絲,然後換下縐巴巴的衣衫。

兩名小婢姊姊一走,入夜的「風雪齋」靜得出奇,她蜷伏著,以為很快就會听到鄺蓮森熟悉的腳步聲,她等了又等,有些耐不住了,終于擁被坐起。

自那日他凶她、她撲進他懷里痛哭之後,仿佛有條無形的線絲將他們倆纏作一氣,至少安純君是如此認為。她無法明白解釋,那感覺像似……她緊緊抱住的這個人是她的親人了。

她沒娘、沒爹,是個孤兒了,但她又有了親人。

只要緊拽住不放,她盡可以在他面前撒潑、耍賴、痛哭、示弱,他會包容她,和她在一塊兒。

此時他不在身邊,她心頭浮啊的,不太踏實。

安純君,你都幾歲了?

還得人家陪在一旁才睡得安穩嗎?

她兩頰暈暖,蒼白小臉終有些血色,咬咬唇,她撩開床帷穿了鞋。

像是許久沒有踏到門外,她孤伶伶站在廊前,皎潔的月光瓖著她一身,一時間,她忘了要做什麼,只怔怔杵在那兒。

本咕……咄咄……咕咕……咄咄……

山林間傳來野鳥夜啼,廊前小園里有唧唧蟲音,她恍惚听著。

突然間,眼前一暗!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她沒暈,雙眸猶能視物,之所以驀然發暗,是因為有道黑影無聲無息擋在面前。

誰?!

她眸子大瞠,瞪得圓滾滾,小臉抬得老高才對上那人……蒙面的臉!

黑衣勁裝!

蒙面纏頭!

他的雙眼像也隱藏住了,爍著光,卻無法看清。

「……飛燕大俠?」沒錯吧?

安純君小口大張,心髒咚咚亂跳。

飛燕大俠在江湖上叱 風雲時,她雖未出生,但拜「五梁道」那幾位大叔大爹的精彩口述,她對這位大俠的義舉和本事當真佩服得緊。

此一時際,來無影、去無蹤的大俠離她這麼近,近得她一抬手就能模著,她……她豈有不模模之理?

她怔望著那張看不見臉的臉,細臂略抬,伸出食指想戳戳對方,還沒踫上,皓腕已教人一把抓握。

「哇啊!」她人整個被拉了過去。

下一瞬,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掃過她雙頰,她發現自己飛得好快……呃,不是她在飛,而是有人挾抱著她,以驚人之速竄馳。

飛燕大俠要帶她去哪里啊?

第4章(1)

安純君暗暗思忖,這飛燕大俠不僅輕功絕世,臂膀也強而有力,他單臂挾著她,比挾顆長枕還要輕松,帶著她飛竄騰躍,跟風較勁。

她一適應強風撲面,兩眸便不再緊閉,而是細眯著眼好奇覷看。

既是大俠,自然不會加害她,他摟她,她就反抱回去,他帶她飛,她便好好體會那難得的暢意。

有幾次他伏低竄起時,竄得特別、特別的高,逼近皎月,銀光爍爍,她有種錯覺,好似兩人的影兒在那一剎那全投在那輪玉盤上。

她不覺冷,熱氣從他身上透衣而出,她嗅到似有若無的熟悉氣味,然穿風而過,一下子又散了,她沒再多想。

不知飛馳多久,當飛燕大俠將她放落地時,她竟有些腿軟。

他並未試圖扶她,而是讓她腳步顛了顛,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們來到「五梁道」南側的隘口,亦是五日前發生山崩、遇大蟲襲擊之處。

萬年雪從峰頂滾落,在隘口遇暖漸融,此時地面微濕,泥草混過雪水,她一跌坐,把今晚剛換上的干淨衣褲又給弄髒了。她毫不在意,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面前不遠處、以石頭一塊塊圈圍起來的所在。

「……我爹便是從那兒掉進去的。」

現下那個大深洞已被「五梁道」的人用石頭作記號,她昨兒個听大叔提及,女家主正與幾位石匠和木工師傅商討,打算沿著山徑到隘口築一道長長圍欄,將危險的那一端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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