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太太氣不過,用力一推,把曾先生推到地板,叩一聲,他的額頭撞到桌角,登時血流如注。
「你嫌日子太好過是不是?一天到晚鬧個不停,有精神吵鬧,不會多想想怎麼過日子。」
疼痛讓曾先生不顧一切,他的氣勢轉大,站起來,一手壓住額頭,一手指著曾太太大叫︰「對啦!我就是在大陸包二女乃,看不慣嗎?離婚啦!」
「跟你那麼多年,你居然講這種話,你是不是人吶?」
「娶你這種女人,是我倒八輩子楣。」
「你怪我?好,離婚就離婚,四個小孩是我生的,我全要。」她張牙舞爪,拿起掃帚又要往丈夫身上揮過去。
「要就帶走,我就不信你養得活。反正我有二女乃,想生幾個就生幾個。」曾與正拉過掃把,猛力一推,曾太太差點兒摔倒。
「曾與正!你這個垃圾,你會不得好死,我詛咒你出門被車撞死。」
「你詛咒我,你才不得好死,爛女人,我們曾家再留你,祖先都要看不過去。」說著,曾與正硬是把妻子推到門外,砰地,門被用力關起來。
幾個踉蹌,曾太太摔到盈心身上,洗衣水濺了一身。
反身看見盈心,她滿肚子火,掄起地上的柴木,就往盈心身上招呼。
「該死的賤貨,要不是你這個掃把星,我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你這個不祥的女人,克父克母還不夠,連養你的也得不到好下場。」
她每說一句,棍子就下砸,對於這種場面,盈心從小到大應付太多次,她曉得該用什麼角度閃過,才能讓身上的傷痕減到最少。只不過,這次她的舊經驗派不上用場,曾太太氣瘋了,發泄成為她跟前最重要的工作。
「媽媽,你不要打臉,我明天還要上班賺錢。」疼痛在她身上已經是常態,不習慣都難。
「賺錢了不起?你賺那點錢還不夠曾與正到大陸包小老婆。」她揮得更凶了,盈心左右都躲不過她手中的棍子。
盈心跑進雨中、曾太太不放過她,繼續追過來;盈心逃得連拖鞋都掉了,仍不敢回頭撿,只是睜著模糊的視線,沒命往前跑。
盈心沖出巷子,霍地,一輛汽車在她跟前緊急煞車。砰!腿撞上車子,她整個人趴在引擎蓋上。痛……
這一延遲,曾太太追過來了,二話不說,棍子繼續往她背部招呼。
咬住下唇,盈心不哭,一哭她只會更苦。有上天為她洗滌淚水,她相信,沒事的,會過去的、她一定會好的。
車上下來一個高大男人,他拉住曾太太的手,面色鐵青說︰「跟我去警察局,罪名是傷害。」
曾太太讓男人的氣勢嚇壞了,縮回手,推開男人,連連往後踉蹌幾步,隨即轉身往家的方向跑。
「謝謝!」
雨水掛上眼睫,盈心看不清對方,只曉得他為自己解了圍。站直身體,一個九十度鞠躬,她很高興這場雨讓自己不至於過度狼狽。
「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有。」受傷是家常便飯,她不想小題大作。
「上車,我想和你談一談。」
「我沒事的,謝謝你,我想回家了。」
盈心想到還有一大堆衣服還沒洗完,還有……養母的憤怒,她不能再出半分錯誤。
「我是孟純的哥哥,我想和你談一談。」余邦說出自己的身分。
「孟純的哥哥?」
是他,一直資助她上學、幫她付學費的余邦哥哥?對盈心而言,他是她的長腿叔叔,揉開眼楮上的水霧,她想努力看清他。
「上車好嗎?」孟余邦又問。
「好。」
不顧腳板正赤果著,她的心漲滿喜悅。
四年來,和他見面,當面向他說聲謝謝,是她夢寐以求的希望。有人說過,當一件壞事情發生時,就會有一件好事來做彌補……她身上這些傷,值得了!
坐上車,她撥撥及肩的半長頭發,把濕漉漉的發絲全推到耳後。
「冷嗎?」余邦問,回答他的不是語言,而是她咕嚕咕嚕,腸胃打架的聲音。「餓了?」
「有一點。」她不能睜眼說瞎話,從早上養父回家開始,她就藉口忙,遠遠離開被養父母盤踞的餐桌。
「我帶你去吃飯?」
「好。」盈心笑開,忘記身上的疼痛,忘記回去將要面對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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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心從沒到過這麼高級的餐廳,上學時自這里經過,她總是張望、總是幻想,想像著一對對穿著高級的男女,在小提琴的伴奏下翩然起舞。
這個世界,她雖無緣相見,但她可以靠著想像,在想像里獲得短暫的幸福快樂。
頭發一根根貼在腦後,半濕的制服掛在身上,露在袖子外的手臂上有幾道瘀青痕跡,下巴處也有塊腫脹。
赤果的腳板踩在紅色地毯,這里太美了,美得超乎想像。柔和燈光照在每張粉妝玉雕的臉上,人人都在微笑,沒有憤怒憂郁,這里是天堂、是人間極樂地區。
這里美得讓她忘記自己,美得讓她只想睜大眼楮看清、牢牢記取,好在未來的夢里多一幅場景。
也許你要懷疑,為什麼余邦看不見盈心和此處的格格不入,因為他滿心只有失蹤的孟純,他找了十幾天的孟純,他眼里,已經看不到其他人。
兩個當事人都沒注意到自己的不對勁,一個焦心、一個快意,盈心看著眼前美景,像是落入仙境的愛麗絲,對眼前的一切目不轉楮。
旁邊人注意到了,他們紛紛對盈心行注目禮,嫌惡地注視她濺滿污泥的果足和她寒磣的衣著——這里不是灰姑娘該來的地方。
侍者也看見了,他本想出面阻止,但是帶著威勢的孟余邦走在前面,讓他們裹足不前。
終於,他們坐落在位置上,沒看菜單,余邦作主替她點一客海陸大餐。
盈心的特殊很惹眼,鄰桌的天衡在她一坐進位置時就看見。他轉眼對她,看著她粉里透紅的雙頰、她明亮閃爍的眸光、她初綻玫瑰般的紅唇。
年紀輕輕,她已經美到讓人目不轉楮,將來會變成怎樣的女人,實在令人期待。看來,這個男人挖到璞玉,假以時日,說不定他會在螢光幕上看到一顆耀眼巨星。
天衡的眼光大膽、不掩飾,盈心再遲鈍也感受到了。
轉臉,對向那個好看的男人,一朵燦爛笑容浮涌而上,她像三月驕陽,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微微頷首,天衡舉杯向她,才一個笑容,他就為她折服。他折服的是她的氣度、是她落落大方的姿態,他相信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在這樣局促的情況下,還送得出一朵眩目笑靨。
低頭,他想到什麼似地,拿起手機,撥下一組號碼,他要為她的氣度送出禮物。
「余邦哥哥,你還好嗎?」
叫他余邦哥哥顯得太熱絡,但是四年來,她已經跟著孟純這樣喊過他千百聲。暗戀他,自很久以前開始;想見他,是埋了千年的願望。如今願望發芽,她可以預見未來,他們的友誼一片蓊郁青翠。
「我從孟純的日記簿里知道你。」孟純離家出走,他在她留下的每個蛛絲馬跡里,尋找她可能的去處。
「我們是很要好的朋友。」盈心以為他知道自己很久,沒想到……他似乎不曉得她是他的行善對象。也許他從不在意這點點善行。
「你曉得她去哪里嗎?」
「她出門,而你不知道她去哪里?」盈心曉得他將和孟純走入禮堂,多年戀慕藏在心中,從不敢奢求結局。
「事實上,她失蹤了,我找不到她,整整十天,」他開門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