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繃得太緊,拚命要自個兒放輕松,等了半晌沒消沒息沒下文,眸子一掀,發現懷里的虎頭玉此時被他拉出,他湊鼻嗅著。
「防蚊蟲毒物的香氣淡了些,得解下來再燻燻。」鄺蓮森在暗中微笑。「這塊玉純君貼身戴著,玉上也留你的膚香,甜甜軟軟的,很好聞。」
原來,他只是要確認虎頭玉上的氣味還在不在。
「你也是甜甜軟軟,好好聞……」男人氣息烘暖她的頰面,她有些安心,亦有些小失望,腦中一直記起婆婆的「教誨」——要主動。要不讓須眉。要……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他突地問。「和你同行的老鐵師傅申時就已返回,我听他說,你和岳父大人飲酒說話去了……」一頓。「是不是遇上什麼事?」
「啊?」她略驚,心虛虛的。
「還是見著什麼人了?」
「唔……沒、沒有啊……」最好別教鄺蓮森知道她跟安小虎每年一度的「鵲橋會」,她明白他為她擔憂,怕猛獸野性難馴,終究會傷人。為了那頭虎兒,她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跟他鬧過、吵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跟他賭氣。
她想過要提遇上飛燕大俠之事,但一提,必得牽扯出後頭種種,愈扯愈容易露馬腳,唉,還是算了。
深吸口氣,她支支吾吾擠出聲。「……就跟爹胡亂聊著,說、說山外的見聞,說南北貨棧的事,還說了‘五梁道’大伙兒的事,說……說咱們倆的事……」
「是嗎?」男人撫著玉,微翹嘴角。「你都跟岳父大人說我們什麼了?」
「說……說……」安純君雙頰暴紅,哪說得出口,又不肯再說謊欺他,遂咬著唇瓣不言語。
她側顏的輪廓極為柔美,表情無辜又倔強,他心一動,忍不住以頰摩挲她腮畔,吻輕輕落下,點過她的墨睫、香腮和唇角。
憨氣!連個簡單謊話都說得如此蹩腳,而自知說得不好,竟干脆不言語了,以為這麼就能打混過去嗎?
罵她呆,他還真是……真是……罵輕了。
說不出的滋味在胸中翻滾,他暗暗嘆息,把虎頭黃玉重新放回她懷里。
「鄺蓮森,你的手——」她抽氣,神魂一震。
他、他他怎麼突然使「陰招」?
歸回虎頭玉的大手這次很不乖,物歸原位就該撤了,大手卻賴著不走。
「純君,那些事讓你很難啟齒嗎?你心跳得好快啊……」他問得無辜。
「你……」心跳好快還不是他造成的嗎?!安純君呼息急促,鼻間竟哼出一聲自己听了都要臉紅的嚶嚀。豁出去了!主動、主動!巾幗不讓須眉!她、她跟他拚了!
被整得渾身發燙的身子在男人懷中驟然一轉,她要撲倒他,然後……然後……然後要怎樣呢?她其實還不曉得,只知先撲倒再說。
哪知,棋差一著啊!
她甫轉過去面對他,黑墨墨的影子已搶先朝她壓下,她張口欲言,無奈有口難言,小嘴被另一張嘴堵實。
他的吻……噢,他的吻啊……不行不行,她要堅強!
安純君,你要「投桃報李」,要和他糾纏到底……
唔……不成,對手太厲害,她抵擋不住,暈了暈了……唉……真暈了呀……
第6章(2)
立春日。
這幾日,天氣猶有寒意,要到春臨大地還得再等上一段時候,但今天很不一樣,山風雖說冷涼,日陽卻鑽出雲層。
立春遇陽,預計這將至的一季春必是百花盛放,蝶舞蜂喧。
鄺蓮森午後在參圃里耗了快兩個時辰,二十幾名養參手按著他的意思,將選餅的上百株參苗分種栽植,寒、涼、平、溫、熱,不同的參材有不同屬性,初期的植養最為要緊,待小參苗長得有些看頭,還得移種到野地里去,那時才真叫受天地涵養、吸取日月精華。
完事後,他返回「風雪齋」,走過園子時,步伐不禁頓了頓。
園內造景用的大石上,此時擱著五盆手掌大的小參種,天光照耀下,冒出土壤的參葉子晃著光,那一盆盆的小物乍看之下,竟頗像爬上石頭曬太陽的烏龜。
想必是家里那顆呆寶的杰作。
他昨夜才听她苦惱說,她養的小參快要冷死,整個冬天沒曬到日陽,好不容易撐到冬盡,春光偏偏不肯來,躊躊躇躇,扭扭捏捏,實在頭痛……
他從沒听過山參會冷死,這種話只有她說得出口。
今日較暖和,她自然要把小參搬出來吸取日光。
仔細瞧,她這個常從他身上偷師的半吊子養起參來,竟也養得不錯,而她的每盆參,參葉上都別著一根穿紅線的繡花小針,想起她此舉的緣故,他只能好笑地搖頭,實在拿她那顆小腦袋瓜沒辦法。
她說,參葉上別了穿線針,往後小參吸取天地精華修煉有成,變成「小綠」來尋她玩,她覷見那根針,就會認得的。
她對那則「鄺氏奇譚」很認真啊……
搖搖頭,沒察覺向來顯得淡薄的五官流露出一絲暖味,他再次拾步,經過主屋時竟過門不入,卻是轉了個彎、往位在回廊另一端的廂房走去。
來到廂房,他推門而入,這是安純君十二到十六歲成親前所住的閨房。
房中格局雖小了些,但甚為精巧,每件家俱和擺設都出于他的安排,明知太柔、太軟的調調兒不適合她,可當時就為鬧她,是故把這廂房弄得又是紗又是繡的,處處透出女兒家的溫柔軟調……他玩著她,她卻似無覺,大而化之的脾性讓她很快便窩下來,好似有個落腳處,能遮風避雨就成,住下的所在是好、是壞,她也不怎麼在意。
現下房中雖無人住,仍收拾得相當整潔。
他走到榻邊坐下,從床頭櫃里取出掩在舊衣底下的一只大方盒。
那晚從呆寶娘子口中套出話後,翌日清晨,趁她尚未醒覺,他已模到這房里,在她所說的地方找到此盒。當然,盒內之物他那時便瞧過了。
盒中放著八片象牙版畫,十二張絹圖。
有畫、有圖不希罕,稀罕的是圖畫內容。一片片、一張張全是男女交歡的圖,該是海外來的東西,圖中男女長相多高鼻深目,交歡姿勢頗為特別,亦相當注重男女性器的呈現……他看第一眼時,雙目暴突,一陣暈眩,看第二眼時,額角跳動,青筋浮顫,再看第三眼時,看出端倪來了——
他那個不良娘親根本是刻意挑選餅的,所贈的圖畫內容皆是女上男下,女攻男受,女為刀俎、男為魚肉!
不良娘親真的很不良!
她暗中使招玩著純君,唆使純君出手,不良到這程度,有這種娘真教他……教他……唔,好吧,惱歸惱,他其實也頗好奇,不知他的呆寶娘子最後會如何做?
今夜,他將誘她出手,把她晚歸那夜該做之事做到底,而非任她暈癱過去。
倘若她不出手,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從十二歲等到她十六,成親後又同榻共枕兩年,如今才要大口吞食她這塊香肉,他也算仁至義盡。
揭開盒蓋,他輕手拿起幾片版畫和絹圖,鳳目露出笑意。
先前他看過放回原位時,在畫與畫、圖與圖之間做了一些手腳,把幾根發絲夾在其間,此時再看,發絲全掉落在盒底,分明有誰又動過這些東西。
她雖感害羞,卻也好奇得很吧?
所以,她想學圖上的做法,一一往他身上炮制嗎?
丹田驀然一熱,他深深呼息吐納,欲念早蠢蠢欲動。
他相當期待啊……
相當、相當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