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底,他始終過不了這一關,他是個有強烈道德觀的男子,他固執、剛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來勸說他,淳淳和他沒血緣關系,他仍然認定那個和他一起長大的女生叫作「妹妹」。
再往他的深層心思挖掘,你會發現,他最不願意的是擔上「監守白盜」的罪名。
這些年他以保護者自居,趕走淳淳身邊所有男人,周遭人全笑他居心叵測,他漲紅了臉拚命反駁,鄭重向大家宣示--淳淳是妹妹,永遠都是妹妹。
走到現今,沒了台階可下,怎能要求這個死要面子的男人,承認他們之間有任何奇跡或可能。
「你在生氣嗎?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請你不要生氣,我保證改,下次不再犯。」
挖一口布丁,送到他嘴里,將來她可以試試到動物園找工作,因為她對于喂食「凶猛動物」很有經驗。
「你每次都把我惹火,再來說對不起。」手一推,他把她推出懷間。
「你很容易被惹火,是我的問題嗎?」淳淳問得認真。
不是,是他脾氣太壞,可是他出口的是一句證實。「沒錯,都是你的問題。」
「好吧!我會努力改,改到以後我在你身邊,你不會覺得有負擔。」
昂擔?不,他從不覺得她是個沉重負擔。不過,他出口的又是反話。「你改不了。」
「你就認定了我笨?你有沒有想過小兵也會立大功?有沒有听過老鼠也能報獅子恩?你不能看不起我。」
總有一天,她用盡手段把自己嫁給他,到時,她要趾高氣昂說一聲--哼!能把你拐上手,我夠聰明了吧!
哼一聲,他不說話。
「你不理我?不跟我說話?」她試探。
他還是沒理會,對于她這段日子以來的「過分」,他打算用沉默來懲罰。
「唉……我又把你弄生氣了。」她沮喪垂首。
沒人睬她,她無聊地撥弄手上的布丁盒子,一個不仔細,盒子從手中旋出,從高空往下落,眼看盒子垂直向下,砰地,砸在庭院的草地上,黃色布丁在草地上潑出鵝黃。
「你看!布丁死了……如果人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啪……一坨鮮紅黏在地上呃……鬼來了……我是聶小倩……」
原本惡意搗蛋的調皮話題在「聶小倩」之後轉換,她的聲音轉為低吟。
「人死了會變成鬼嗎?你知不知道,血從五官里面流出來……血是熱的,可是接觸到冰冷的空氣,很快就會變冷、凝固……」
腥臭味飄蕩在她鼻息間,她想起那段不堪回首。
「你又胡思亂……」
話沒說完,寇磊讓她臉上的凝重攫住視線……嘆口氣,他知道蠢蠢墜入回憶當中。這段回憶總三不五時跳出來,啃蝕她的快樂。
寇磊自身後摟住,把她緊緊收在懷中,自喪母後,她的心理就不曾健康,這樣一個不健康的蠢蠢,他怎能安心放手?「過去了,都過去……」
「不會過去,告訴你一個秘密,代代說冤債有頭,我們……我和代代是那個頭……」淳淳傾訴罪惡感,抱歉存在她心底,好久、好重。
「不管那天有多可怕,它都過去、不會再回來。」他在她耳邊低吼。
「可我們是凶手啊!」回身望他,這件事她沒對任何人提過。
「鬼話!蠢蠢,我要你停止回想。」
拉開扣住她腰間的大手,淳淳轉身面對他,手橫過他的肩背,她反手抱住寇磊。
「我沒說鬼話,我和代代是凶手,是我們聯手殺死媽咪……我記得,那天媽咪很生氣,我們還在車上吵鬧,我搶了代代的玩具,她大叫大嚷,媽咪受不了了,她回頭,把我手上的玩具搶回代代手上。然後,砰的一個大力撞擊,媽咪……是真的,我沒騙你,要不是我們太不乖,媽咪開車一向小心……」
「蠢蠢,車禍是意外,你們不該把問題歸咎到自己身上。」
「不是意外,我們口口聲聲說,媽咪是讓壞女人害死的,其實……並不然,要是我不搶代代的玩具就好了。如果媽咪活著,我想對她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請你不要生氣,我保證改,下次不再犯。’真的,從那次起,我再沒搶過代代的東西,你要信我。」
原來,她對他說過無數次的老掉牙台詞,是她最想對母親講的部分。
「乖,我相信。」他輕拍她的背,柔聲說。
這就是蠢蠢一有好東西,馬上轉手讓給呆呆的原因?
她用十幾年的「讓」來彌補當年的「搶」,呆呆則用「沉默」來抵制當年的「吵」,在車禍事件中,受傷最重的兩個女生,不約而同地選擇讓良心懲罰她們當年的「不乖」。
「自責沒有意義,不管你們自責再深,都無法改變現況。」
「我們可以替她保住必家,那是她的家、她的堡壘,誰都不能取代媽咪的地位。」
「傻氣,和鄭雅青對峙,受苦的是你們,斗了十幾年,你們看不到問題嗎?」
「我不知道是不是傻氣,不過,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那里,我要嫁給你,永遠不再回去。」
積在心里多年不教人知的話,一經宣泄,整個人陡然變得輕松。
是的,不回去了,她要月兌離!
她不是代代,她不勇敢,或者是怯懦、或者是畏縮,她只想遠遠離開,只想留在有他的地方享受安全。
這刻,他沒有反對她口中的「嫁」,只積極想彌補她受創的童年。
「我會嫁給你,一定一定,若你非一百分妻子不娶,我就盡全力學習當一百分妻子;如果你希望我變聰明,我願意努力讀書,不管怎樣,我是一定要嫁給你的。我發誓,假如嫁不到你的話,我就去當尼姑,去當修女,去廟里教堂里……去……去神的面前想你……」她的話在最後一句時,軟了聲勢,無論如何,她的心都無法離開他呵!
抱住她,寇磊清楚自己在她的心中有多重要,可是,唉……他有他的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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偎在他身邊,今晚他喝了一點酒,薄醺染上他的臉,酡紅醉人。
「磊哥哥,陪我睡覺好不好?」
多年不曾出現的惡夢再度拜訪,她害怕。
夜好深了,月亮光暈投在寇磊的臉龐,柔和的光暈帶動了他的溫柔線條,他只有在睡覺的時候,才會一臉安詳。
這個愛發脾氣的男人呵……如果只有她一個人愛、她一個人喜歡,該有多好。
靠在他身邊,她的臉摩蹭他的胸口,暖暖的胸口、穩穩的心跳,這個安全港彎,她想永遠駐守。
夜深露重,天愈寒冷,她縮進他的被窩,蜷在他身邊,抱住他的手、腳橫上他腿,冰冰的四肢因他逐地暖和。
「我很愛你呢……」她在他耳邊輕喃。
「有沒有一個好辦法,把你留在我身邊?爺爺說,你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只要造成既定事實,你就不會再反彈我的心。」既定事實……她想起寇女乃女乃在耳邊私授的方法,小臉瞬間漲紅。
「可是,這樣做……你醒來會不會好生氣?」皺起小巧鼻子,她不確定。
「我想會吧!你的眉毛肯定上揚,射出兩道殺人利刃,你會對著我的耳朵大吼大叫,罵我是大蠢蛋,說不定我的要跟著遭殃,連連痛上好幾天。」
「不過……痛是值得的,從此你再不會以妹妹為借口,告訴我,我們之間永遠不可能。」想到這點,柳眉揚起,在春風中搖擺枝條。
「其實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明白,你喜歡我、我喜歡你,為什麼我們不能在一起;我也不明白,你怎會認定,我的條件當不成好妻子。對啊……我很笨,笨到弄不懂嫁給你為什麼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