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他要求她像女人,卻又要她做盡男人該做的工作;他放任自己不去踫觸身為長子該負的責任,成日沉浸在書香世界,睜一眼、閉一眼,騙自己,橙兒喜歡這份工作,不當它是辛苦。
認真算算,他有什資格去批判她?該檢討、該改變的是他不是橙兒。是應該改變了,他不能自私地憑直覺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能推開責任假裝一切完好。
反復思索,他的生命在新的轉折點上徘徊。
這一日,是長孫夫人的壽誕,她發願,將慶宴的銀子省下,捐給寺廟,乞求繼禎和橙兒能給長孫家生下新一代。
于是,今年的壽誕由橙兒和莫愁下廚,做出滿桌子好菜,全家人圍在一起,說說笑笑,慶賀一番。
橙兒從早上起就覺得頭昏昏沉沉,在商號里,幾次把賬目看錯,她喝溫水,罩披風,告訴自己,她的身體強壯得很,晚上發發汗,明天就會好起來。
下午,她進廚房做菜,頭重得更厲害,勉強湊出幾道菜上桌,笑容擠得好辛苦。
舉杯,人人都有祝福的話兒,只有她的一聲壽比南山好為難。
長孫老爺和夫人,看出媳婦的怪異,忍不住問︰"橙兒,你怎樣,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她扯扯嘴角,拉出一個丑陋笑容,喉嚨灼熱,吞口溫酒,痛得加倍嚴重。
"莫愁,你也一起坐下來吃飯。"長孫夫人出聲招呼。
"謝謝夫人。"莫愁恭謹坐下,偷眼望橙兒,在橙兒視線追上來之前轉開。
"前陣子听說你在咳嗽,現在好些了嗎?"長孫夫人慈藹問道。
"都好了,謝謝夫人關心。"莫愁挾起一筷子東坡肉,達到夫人碟子中。
听到咳嗽二字,橙兒忍不住苞著輕咳兩聲,這一咳喉嚨痛得更厲害。
"東施效顰。"
繼台涼涼說過,企圖惹橙兒出聲,好將沉默打破,以往餐桌上最多話的人是橙兒,今晚,她不講話整個氣氛全走樣。
橙兒累得沒力氣回話,手抖得筷子拿不穩,要是能不顧一切昏過去,對她來講才是仁慈。
低頭,她默然。
"莫愁的菜做得真好,是誰教你的。"長孫夫人轉過話。
"回夫人,莫愁喜歡在廚房里炒炒弄弄,有很多道菜都是二少爺教給我。"
"你真是乖巧懂事的好女孩,要是你也來當我的媳婦,不知道該有多好。"說著,她轉眼看繼善,滿面笑意。
媳婦?是繼禎的媳婦還是繼善的?他們有共識了嗎?橙兒滿腦子亂,繼禎的話一次次敲在她腦袋中——如果能選擇,所有的男人都願意妻子是她不是你。
不是你、不是你……他的聲音像漣漪,一圈圈在她心中擴大,震耳欲聾的話扎得她滿心疼痛。
"橙兒,魚是你做的吧!煎得真漂亮,娘嘗一口。"把魚放進嘴里,她咦哦兩聲,忙笑說︰"我們家橙兒人甜,連菜做得都甜。"
繼善也跟著挾一塊魚,初人口就忙吐出。
"看來這種女人的工作不適合大嫂,拿治世奇材去廚房做菜,真是浪費。"平日吵慣鬧慣,她突然這安靜,讓繼善難以適應。
"繼善,別說你大嫂,甜魚是咱們橙兒別出心裁的杰作,她想讓壽星甜甜蜜蜜過一生,有什不好。"長孫老爺笑嘻嘻替橙兒解圍。
"可不是,咱們家如果沒有橙兒這個能干的好媳婦,我哪有愜意日子好過,像現在成日不憂心、不愁眉,安安穩穩、平平順順,不就是幸福。"長孫夫人也跳出來替媳婦撐腰。
"娘,孩兒有話。"
霍地,繼禎放下筷子,面色凝重。"爹娘,孩兒不孝,一直以來,你們希望我能夠繼承家業,將長孫商鋪發揚光大、可是兒子私心太重,只為自己著想;最近我反復思量,想過許久,橙兒畢竟是個女流,把家業全交托到她身上,負擔來免過重。
我研劃幾日,估出長孫家現有產業及資金約值波十七萬民我想抽出一十三萬兩現銀另創新業,並保證兩年內,每件收超過現有的商鋪收人。不知道爹娘的意思如何?"
話入耳,橙兒唯一的念頭是——他不要她了。不管她多努力變成"好女人",他再也不要她了!
他要接家業,要另尋一個心愛女人為妻,不願將就她這個連妻子本分都做不好的女人。
腦子轟地一聲,空白佔滿思緒。
難怪人家說,女人可以激勵男人向上的決心,可不是,一個莫愁就能讓他放棄最喜歡的文章學問,專心起事業,還有什事情是她辦不到的?以前她叨念過他幾次,要他棄文從商,他都笑笑不理,而今居然主動提起,可見愛情力量有多大。
愛情?他和莫愁之間存在的東西叫情,那他和她之間的又是什?無奈?無從選擇?迫不得已?
她花八年工夫,投資出一場"迫不得已",人人夸她是精明商人,她看不到自己的精明處,是他們眼光拙劣,錯估了她……
"你肯這樣做,爹娘當然高興,可是千萬別勉強自己,我知道你從小就愛念書,各人有各人的志向,我們不會強迫你,何況,咱們家有橙兒,錢夠用就好了,爹不會讓她太操累。"長孫老爺說。
"爹處處為了孩兒著想,繼禎實在汗顏,不過這次我並沒有勉強,說不定我會從經商中獲得樂趣,從此樂此不疲。"繼禎安定兩老的心。
他怎會勉強?志向可以因情愛改變的呀!舉起酒杯,不願喉嚨灼熱欲焚,橙兒下戰帖。"如果你在兩年內,創出比長孫商鋪還大的局面,我就成全你。"
銳光一閃,他清楚她口中的成全。
丙然,她並不看重他們的情分,當年為銀子,她下嫁,今日他在她心中仍然比不上事業,難怪她能輕輕松松出口成全。
是不是要他成功,在她眼中,他才是"值得",是不是勝過她,她才會看重他和他們之間的一切?她用成就評估男人的價值,那在她眼底。他從來就不是個有價值的男人。
"我一定會勝過你。"他接下戰帖。
"我不是個原地踏步的人,兩年後,長孫商鋪不會只有今日規模。"
"正好,我喜歡挑戰。"
原來,他存了必勝決心,原來,他非要逼出她的"成全"。苦澀一笑,喝于水酒一杯,灼熱再度在喉間燒竄,她全身燃起火。
"祝你成功。"
繼禎看她人久不發一語。
倏地,他轉眼面對爹娘,"今天晚上我約下船家,準備往北京走一道,孩兒先回房整理行李。"他率先離去。
"怎會決定得這倉促,第一次出遠門,娘來幫你整理行李。"說著,兩老也跟著離開席間;接下來,繼善和莫愁相視一眼,也跟著離席。
一桌子菜、一桌子空虛。橙兒心下雪亮,他不要她了。
搖搖晃晃起身,跨出門檻,她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回房,不!他有心愛女子為他整行裝,她太驕傲不願分羹。
出大門,長街漆黑,她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眼前,兩腳交互,她走得不快、一步步虛浮……有天,當她不再屬于長孫家一員,她要何去何從?
石頭在地,她沒看見,絆上了,幾個踉,她跌跤。
趴在冰冷大街,她終于能休息……閉起眼楮,熱熱臉頰貼著冰涼街面,她有短暫的幸福感。想起那年,繼善的惡作劇沒害她摔倒,反而讓自己絆得四腳朝天,現下一顆石頭為他報仇,他要是知道肯定會開心吧!
累了好多年,她的好勝心疲憊不堪。
躺著,睡吧!睡過之後……會雨過天晴?睡過之後,會回到在江南的美麗夜晚?那時,沒有莫愁、沒有嫉妒、沒有爭執……不想了……固執的她要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