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只是為了不讓自己受傷害。
小優隨時隨地在保護自己,她不像刺娟用銳刺防止別人侵犯,而是裹上厚重毛毯,讓每個人都覺得她柔軟、可愛、無害,而不對她發動攻擊,她用博取別人的好感來減少傷害,不管這層厚毯是不是讓她熱得近乎休克。
今晨,鬧鐘還沒響起,一陣小提琴樂聲自窗外傳來。平日一點細微的聲音都會擾醒她,更別說是小提琴聲音。
赤腳走到窗邊,從窗口往外看——新鄰居搬來了!
連續幾個月里,鄰家整修、植花樹,成天吵吵鬧鬧連夜趕工,擾得她沒好眠。
上星期吵鬧聲不見,幾個工人抬來家具,堂皇富麗的家具看得小優傻眼,尤其當那架純白鋼琴從貨車上被搬下來時,她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鮑主、王子!直覺地,她認定了住在里面的人是公主、王子。
她愣愣地望著樹下的大男生,一揚弓,他半眯眼的神情讓小優為之迷醉。她痴痴迷迷地看著他,一眨不眨,心調不開、視線轉不開……
王子……她心中的王子……在小優八歲那年,遇上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王子。
突然鬧鐘響起,刺耳的鈴聲制止她的陶醉,也制止迷人琴聲。
大男生仰起頭往窗的這邊探望,金色陽光映在他迷人的微笑上,小優的臉一下子漲紅,連連退過幾步,腳步凌亂慌張,心跳噗通亂撞。
按下鬧鐘,她用最快的速度疊被、掃地、洗昨晚的碗筷,刷牙洗臉、沖牛女乃、吞面包,在臉上紅暈尚未盡褪時,打開嘎吱作響的生銹鐵門,背書包上學去。
她一路走著,在腦中盤盤旋旋的,全是那張金黃色笑容,溫暖、安全、讓人舒服的笑。
低著頭,承受書包的重量,她看著自己的白布鞋,一步步在眼前交錯……
叭!叭!兩聲短暫喇叭拉回小優的注意。
回眸,黑色的車子在她身後停下,她以為是自己擋住別人的路,退過兩步,她縮在小徑邊緣。
門開,一個漂亮得像芭比女圭女圭的阿姨走下車,她笑著對小優說︰「妹妹,請問你是致強國小的小朋友嗎?」
見到陌生人,于優下意識想逃,但她的毛毯性格浮出台面,定,勉強自己掛起微笑。「阿姨好,我是致強國小的學生。」
「我們第一天搬來,不知道致強小學在哪里,你可以為我們帶路嗎?」光是淡淡一句交談,胡幸慧就喜歡上她。
這個小女生沉穩恬靜,用美麗來形容小女生並不恰當,但她就是美麗,美麗卻哀愁的一張小臉,以身量來測,她大約七八歲上下,但不展的雙眉,卻帶著早熟的憂郁氣質。
沉吟半晌,小優點頭。漂亮阿姨為她打開後車座門,上了車,她才發現坐在身旁的大哥哥,是早上初見的小提琴王子。
車子剛啟動,漂亮阿姨出聲招呼︰「我是胡阿姨,你也可以喊我幸慧阿姨,正在開車的是儲伯伯,坐在你身邊的大哥哥,是我們的兒子,叫儲英豐。小妹妹你呢?」
「胡阿姨好,我叫于優,是二年三班的學生。」她沒選擇「幸慧阿姨」這稱呼,她不習慣和別人太親昵。
「英豐哥哥從今天起,要轉到你們學校,以後請你多多照顧。」
「好!我會的。」柔順點頭,盡避他們只是陌生人,但她從沒對人說過不。
「于優,接下來要往哪里走?」儲伯伯轉頭問。
「不要轉向大馬路,走右邊那條比較小的路。」
「知道了,謝謝。」笑笑,他點頭。
他的斯文讓她好羨慕,要是爸爸也像他,她們就不用逃出門了。
「于優,你都自己走路上學嗎?家里到學校有一段路,爸媽怎沒載你去?」
「我爸……很早就去世,我媽媽在早餐店里工作,天沒亮就要出門上班。」
「這樣啊!不然以後儲伯伯送你去上學,下午,你再陪大哥哥一起走路回來,胡阿姨的開車技術不好,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去接哥哥下課。」儲伯伯說。
可是……她是上半天課啊!但是,沒學過拒絕的于優還是點頭。這一點頭,她和英豐的生命交疊,淡淡的一面緣加濃了色彩。
今命令
算好時間,于優走到校門口等待,下課鐘響起,她在魚貫走出的老師、大哥哥、大姐姐中間,搜尋儲英豐的身影。
她看到他了,幾個同學圍在他身邊,一群人說說笑笑,好不愉快。她沒走向前,只是慢慢地等他們從自己眼前走過,然後安靜地跟在他們身後。
走過幾個彎路,同學各自回家,空空的路上只剩下他一個人時,他才發覺一直跟在他身後的于優。
英豐停下腳步,等她走上來。
「你在等我?」他問。
「嗯,我陪你回家,胡阿姨的開車技術不好。」她復誦儲伯伯的話。
「早上是你在窗戶邊听我拉琴?」他再問。
「是,你拉的很好听。」
「你喜歡的話,可以常到我家來听我拉琴。」她的聲音軟軟甜甜的,听得人很舒服。
「可以嗎?」她仰頭望他,笑開唇,眉毛卻仍是微微皺著。
「當然可以。」不自主地,他伸出拇指按平她眉間皺摺。
「你長大要當音樂家嗎?你要站在台上拉小提琴給很多很多人听嗎?」
「沒錯,我還要寫出偉大的音樂劇給世人傳頌。」說起未來,他有滿月復理想。
「那是偉大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大哥哥,你是很偉大的人嗎?」
「我是很認真的人,偉不偉大要看我長大,有沒有做出偉大的事情,才能決定。」
「不對,會拉小提琴就很偉大了,我們班有一個同學會彈鋼琴,只有她能夠踫音樂老師的鋼琴,我好想彈彈看,可是我知道不可以,因為我不夠偉大。」
「笨!想踫鋼琴來我們家,我教你,哪有偉大不偉大的問題。」
他從口袋中掏出一條巧克力,遞給她,但于優手里抓了好幾片綠色葉子,騰不出手來拿。「你手上是什麼東西?」
「是桑葉,我繞很遠的路去同學家拔的,自然老師說要養蠶寶寶,要是養死掉要扣分。」他的巧克力套出她的話,也套開她的拘謹和小心翼翼。
「為什麼要繞遠路到朋友家去拔,別的地方沒有嗎?」他拆開包裝袋,一口一口喂給她吃。
儲英豐是獨生子,有渴求同伴的傾向,而眼前這個既順眼又容易擺布的小女生,無疑是他最好的對象。
「我不知道。」搖搖頭,巧克力真好吃,這是她第一次吃零食。
即使爸爸在的時候,她們的生活仍然拮據,常常一盤青菜、一個罐頭就解決一餐飯,現在的情況當然更糟,媽媽一個月的薪水扣掉房租,能剩下的不多,不過幸運的是,媽媽常可以把早餐店里沒賣掉的三明治、面包帶回家。
「明天我找人在院子種一棵桑樹,以後你要桑葉,直接到我家去拔就行了。」
「可以嗎?」她不確定地問。可以嗎?別人真可以對她這麼好?她真可以接受別人這樣多好意?可以嗎?真的可以嗎?「當然可以。」把最後一口巧克力喂進她嘴巴,揉揉她的頭發,這個會動的人形女圭女圭,他玩上癮啦!
「謝謝你,大哥哥。」
「不客氣,小優。以後喊我哥,我認你當妹妹。」他擅自作主,把她的姓氏去除。扯扯她的頭發,她沒哭!她的頭發很短,拉起來不過癮,但是她不會像別的女生,一拉扯就哇哇大哭,好像不把萬里長城哭倒不甘心似的。
「你把頭發留長一點,我喜歡拉女生的頭發。」
「好。」她沒反對,卻也沒想清楚,為什麼要留起一頭長發讓別人拉。因為他的巧克力?桑樹?小提琴?還是他王子般的笑容?「對了,你們怎麼會住在那個房子里?昨天晚上我們搬進來時,還以為那是鬼屋,搖搖晃晃的好像快要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