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開始,她會幫他在新書上記下購買日期和地點,後來紀錄變質,她欺他文盲,偷偷在他的書上留下她的心情和她的單戀。
他走到她身邊,問︰「你寫什麼?」
「九月二十六日購于金石堂書店,沒有辛穗同行。」她隨口胡謅。
「把辛穗涂掉,改成笨笨。」他拿起筆要涂掉那串文字,她搶過書護在身後。
「不要不要,我真會讓你喊笨。」她不明白,他怎麼對她的名字那麼有意見。若是,他的意見是純粹出于心疼,她會……會非常感動……「你本來就笨,我看不出你哪里有聰明細胞。」
「污辱我,你很得意嗎?」嘟起嘴,她踮起腳尖對向大巨人。
「我說實話。」
四個沒表情的字眼會嘔死人,辛穗別過身不理。
「生氣了?」語調缺乏高低起伏,安撫人,他技術太差。
生氣?辛穗嘔死自己這點,明知道他對自己無心無意、明知道他是永遠的不體貼,她還是無法對他生氣。
要生氣,她只能關起門來,對自己!
「我沒生氣,我要下樓工作。」咬咬唇,一個鮮紅印子染上她的紅灩。
「晚上陪我吃飯。」
「不,晚上我要整理行李趕火車。」
「坐夜車太累。」他反對。
不過是朋友,干嘛事事管人?
嘟嚷一聲,她背著地說︰「我買不到明天的火車票。」說完,輕關上門,她輕輕走出「朋友」的關心。
#############################3昨夜回到家里已經凌晨一點多。爸媽弟弟都體貼她,天大亮也沒喊人,一個個下田去工作,由著她去睡。
用枕頭擋去四方窗戶透進來的光線,她翻翻身,面朝里面睡得酣熟。
人生最美妙的事,莫過于——天天睡到自然醒,睜一眼,翻過身,朦朦朧朧繼續睡,再次等待下個自然醒。
鈴……鈴…………手機響了,擾不醒她,她是最難喚醒的賴床姑娘,從小到大,被老師罰過最多的事就是遲到。
手機聲響停住,沒多久,尖銳的電話鈴響起,辛穗仍不為所動,十聲、二十聲、三十聲……她在蓬萊仙子家,新茶剛泡好。
終于,住在厝邊的表嫂听不下去,繞到她家客廳接電話。然後,比電話鈴響更具威力的表嫂嗓門,親自走了一趟蓬萊仙島把她揪回來。
「阿穗,起床啦!阿穗,卡緊起床啦!」
揉揉惺忪睡眼,她搖搖晃晃走下床,拉開門,魂還沒回數招全。「火燒厝嗎?」
「不是啦!你的頭家在火車站,他叫你去接他。」好久沒回家,表嫂的台灣國語听起來親切極啦。
「頭家在火車站?」抓抓頭,弄不懂表嫂在說什麼?直到百分之九十的靈魂重返……「頭家?你說……」突地,她眼楮瞪奇大。「他是不是叫谷紹鐘?」
「對對對,他說他人在火車站,等你去接他。頭家要來,你怎不告訴我們一聲?快一點,你去換件整齊的衣服,我讓你表哥開貨車去幫你接頭家。」
表哥去接?不!那家伙古怪得很,說不定,他會打死不上表哥的車。
「表嫂,不用了,我自己去接他。」
「可是摩托車都讓你阿弟騎到田里去。」
「我騎腳踏車去,表嫂我不跟你講話了,我要快點去刷牙洗臉。」
沖進浴廁,她在五分鐘之內完成出門準備,前腳跨出門,才發現自己的頭發沒梳。
扭身回房,幾個流落,發覺自己的頭發居然留這麼長,從肩膀下方算起,足足有二十分分。
從小到大,她還沒留過長發,一是沒耐心、二是懶得梳整,沒想到他說句——我喜歡看長發女生,她就為他留起一頭累贅。
喜歡他嗎?真的好喜歡!喜歡到想起他會不自主微笑;模著他讀過的書,指尖會微微發麻;聞到他的氣息,會沁心舒暢,甚至被他那雙老拿她當籃球丟的手觸到,也會出現一陣陣無解的心悸。
喜歡一個人,心情像正在發酵的水果酒,甜甜的、帶著醉人芬芳。
對著鏡中自己,鮮紅的笑臉張揚,她的好心情無法就地掩埋。
他來了!這代表什麼?
代表他喜歡她在身邊,一如她喜歡留在他身旁?
在他身邊待著,即使沒做事,即使只是和他那張撲克牌臉對望,她都會覺得幸福。
偷偷瞧他的臭臉、偷偷盯著他在計算機桌前渾然無覺的專注神態,偷偷在他的書上留下自己的心情,她都會好快樂。
辛穗是在保守鄉村長大的女孩兒,要她主動追求男人,辦不到。她寧可隔著「朋友」的紗幕,耐心等待,等待哪一天,他發覺自己對她不再是朋友。
然,他來了,在她第一次離開他、在她第一次請長假的時候來了。
他忍受不了一日不見的三秋苦嗎?他也會思念她嗎——在只分隔一晚之後?
也許、也許他們可以在這次敞開心情,也許、也許經過這次假期,他們會有所不同。
輕吸氣,她對自己吐吐舌頭,喜歡一個男人,真是一件麻煩工程!
「阿穗,你還沒出門?快點啦!對了,中午帶你老板到我家作客吃飯,我殺一只雞。」
「好。」她利落地在耳側綁起兩根麻花辮。
「好還不快出門,讓老板等太久不好意思。」表嫂聲聲催她。
辛穗趕緊跳上腳踏車,她拿起中學時期趕遲到臨界分的精神,一路往前沖刺。
######################遠遠的,她就看見他。
柱子般的一叢桿在那里,來來往往的人多少都會回頭看他一眼。不只是因著他的身高、他一頭金色頭發、他帥得太過的五官,還有他那滿臉的不耐煩。
這路騎來,她還以為他會等得脾氣大發,會夾帶一肚子火氣搭下班車返回台北。可是——沒有!他沒有離開!
一個簡單的旅行袋、夾著書本的橫胸雙臂地猜測他太陽眼鏡下面的眼楮已經噴出煙火。
余光閃過,笨笨騎腳踏車的身影落入眼中。
她來了!空蕩蕩的心被填得滿滿,僵硬的眼角變得柔軟,他失落的心在她離開後的第二十一個小時尋獲。
「你怎麼來了?」仰角六十度看他,等他傾泄不滿。
太陽曬得她眼楮花白,定定望住他,脖子沒有發酸,頭沒冒金星,原來仰角六十度看人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他抬起手,眼寬一掌就要朝頭劈下,旁邊路人驚呼一聲,下意識偏過頭要躲,但辛穗沒閃人,還是直直站著對他笑。
他的手從空中落下,揉揉她的頭,把她被風吹得亂糟糟的劉海拔正。輕嘆氣,輕得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以前、他手一抬,就是要丟枕頭、揍人,可是……………不清楚幾時起。他的打人動作成了幫她整理頭發的細膩,他習慣了不凶她、她則習慣了不怕他。
放下手,他又是一臉不馴。「我不能來?」
不答,她接過他手中的包包,和腋下書本。
這本書……有記憶!她還記得自己在里面提的句子,翻開書背,沒錯,就是她印象中那一段。
我在哪里?在你一旋身就能踫到我的距離。
我在哪里?在你展開雙臂就能擁抱我的地方。
我在哪里?在你閉起眼楮就能感受到我的空間。
我就在……你的朋友界線之外……等你靠近。
笨笨于斜陽西照的黃昏「你用這個車來接我。」他輕蔑地看著她的「座車」。
「是啊!很抱歉,我本來是想租輛航天飛機來迎接你的,可是你來得太突然,別說太空梭,連七四七客機加長型豪華禮車都臨時缺貨,只能請你暫時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