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癆梅夫人(下) 第5頁

小雪球看見他踏入院子,齟牙低吼,陌生人敢隨便踏侵門踏戶,它一律這麼對待。

與它打照面的魚天冑看見它的目光里有審視有對峙,一人一狗對視著,他一時也無法近小雪球的身,只是哇的一聲,「這小東西,我要它!」

他好久沒這種感覺了,熱血沸騰,這小東西就連京城也少見,尋常人家喂養不起,宗親勛貴要劃出一大片地供它跑動,又舍不得寸土寸金的地皮,嗜寒懼熱,胃口是十幾人的口糧,故只有高山得見。

而這窮鄉僻壤居然養了這麼只雪獒犬,是因為無知而無畏,或者這女子的心胸與眾不同?

「你也得看看它要不要跟你走再說。」梅天驕涼涼的應付他。「別忘記你是來做什麼的?」

「我來做什麼的?」魚天冑還沒從對小雪球的征服里回過神。「哦……」

他眼神怪異的看梅天驕一眼,轉身走出院子,朝著站在馬車旁邊的僕從招手。「把東西都帶進來!」

梅天驕不理他,掏出一大塊用油紙包裹的牛肉,小雪球聞到這味道,舌頭伸了又伸,一臉垂涎樣,小小如菊花般的尾巴來回的掃起地來,可主人在,它終究是沒敢撲過去。

「原來你用這個收買它,太卑鄙了,難怪它對你言听計從。」盛知豫終于知道為什麼小雪球除了她,一看到梅天驕就溫馴得像小綿羊的理由在哪了。

「這叫無肉不歡。」

「小叛徒!」盛知豫戳了戳小雪球的額頭。

它嗚了聲,像是知道自己干了什麼好事。

這時,魚天冑讓人趕進來的東西分去了她的注意力。

「這是做什麼?」

兩頭羊,兩頭牛,她細看,都是母的,下垂的脹得厲害,怕是剛生下小仔沒多久,魚天冑手里還捧著個陽雕鯉魚戲蓮的木匣子,「這是薄禮,望夫人收下。」

「我與公子素無往來,無緣無故,我不能收。」無緣無故送禮必有貓膩,她臉色沉下來。

從年三十到正月十五,連個賣青菜的都沒有,這是打哪里買來的牛跟羊?

「怎麼會是無緣無故,昨夜我車趕得急,來到梅兄這里月復餓如雷,吃了夫人的小點充饑,又听梅兄提及夫人做這些小點心常要用到牛乳和羊乳,所以自作主張,希望這幾頭畜生能對夫人有所幫忙,在下也能常飽口福。」他說得入情入理,滴水不漏。

「既然魚公子盛意拳拳,來而不往非禮也,小熬人沒有可以還禮的,我們正要吃早飯,不如一起用吧?」

「那正好,我閑著沒事想替小雪球造狗屋,也準備我的分。」喂完了小雪球的梅天驕起身,非常流利的接了盛知豫的話。

小雪球壓根想不到自己還在舌忝爪子就被人拿來當由頭了。

這叫吃人嘴軟嗎?

第9章(2)

一般人听到這麼說,禮貌上應該會推辭一下,或是拒絕,可在魚天冑身上卻不管用,他笑得妖孽,舉止瀟灑。「有勞夫人。」

「公子請跟我來。」她把魚天冑請進堂屋去,走了兩步,回眸,對著梅天驕。

「既然你要留下來,那就把牛羊分開關進柵欄去吧。」她指揮梅天驕。

兩種截然不同的待遇,見梅天驕吃癟,魚天冑樂得很,原來堂堂的大將軍還要干這種活,長工這碗飯不好端吶。

他被這廝從官道上攔了回來,來回奔走,又替他張羅牛羊,還要去找夜明珠,他想討好姑娘家,卻要他累死累活。

不過就算心里不忿,身為死黨也得陪著梅天驕把戲唱足,嘖嘖,這動了凡心的男人,再如何超凡入聖,也會變得和鄰家王小二一樣平凡了。

他哪里知道,梅天驕對于盛知豫把他當自家人看的態度,非常的滿足快樂,牽著牛羊進後頭的柵欄,還各自喂了把草,這才進屋去。

用過早餐,把魚天冑送走,盛知豫慢吞吞的將收拾的杯碗放到盆子里,從灶頭的鍋子里舀上熱水,兌了少許冷水,準備刷碗,梅天驕也把余下的菜碗用紗罩蓋上,轉過身,接過她洗刷過的碗,迭在灶頭上。

替她做事,無論里外,好像成了非常平常的事情。

「為什麼花那麼多銀子?」她的手濕淋淋的,指節如玉的手並沒有因為多做家事而變得粗糙。

梅天驕陡然靜了兩拍,手停了一下,笑得無聲,「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她沒有被魚天冑的演技哄過去,是她太過冰雪聰明,還是那個扮黑臉的演技太差了,以致破綻百出?

「看到牛羊的時候我可以理解,可之後拿出的夜明珠不是幾兩銀子可以買到的東西,魚公子再大方,我又不是什麼絕世美女,不可能因為一面之雅就送我那麼貴重的東西。」她在裙上擦了手,解下腰裙,離開灶間。

外頭難得的好天氣,遠處的青山白了半個頭,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寒磣人,她拿了兩把小板凳,分一把給跟在她身後的男人。

她在院子坐下來,享受晴朗的日子,在不遠處蜷著的小雪球瞧了他們一眼,又把頭搭回自己的爪子作一副端莊樣。

看著她那抹靜默的微笑和如一汪碧泉的眸子,他被盛知豫的聰慧折服。

「你還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她托著腮,嗔過來一眼。

「你還看見了什麼?」

「不多,我听說你若未奉旨不能離開一步,可是你看起來自由得很,來去自如,誰也不能拿你怎樣。」

「你如何知道的?」

「我曾幾次見你夜深時候一身夜行衣出門。」她不會問他那般遮遮掩掩的出門,是做什麼去了,他既然沒有告訴自己的意願,她也不需要追根究底。

原來,人總是最容易忽略眼皮子底下的事物,「你這般慧黠,怎會讓自己落到今日這種地步?夫君對你不好嗎?」

「他傾心的人不是我,他娶我入門也不是真心要我為他開枝散葉,扶持後宅,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你這般驚世駭俗……」凡事一力承擔的性子,叫人刮目相看。

可這樣的女子在外是沒有活路的,無論是否被休,被夫家不管死活的丟在這里,就算她不在意,旁人的唾沫星子也會淹死她,走到哪里都會被指指點點。

「我不在乎,我一點都不羨慕高門大戶的生活,小盎安康就好,我其實是沒什麼野心的人,你笑我也罷,我只是覺得人生在世,就是求個三餐溫飽,平安無事,我也就這麼點志氣。」她笑了笑。

「至于那些說我長,道我短的人又不能給我飯吃,我辛苦的時候他們只會落井下石,不過,有可惡之人,也必有良善之人,所以對那些謗我、辱我的人,把他們當呱呱叫的鴨子就好了。」

對于閑話,她什麼都不解釋,按部就班的過生活、過日子,至于謠言什麼時候散,她一點也不關心。

前世,她那沉寂的十幾年打磨了她的性子,想透了世情,讓她深深嘗到不能把握自己命運的無奈,重生以來,一步一腳印,即便辛苦,卻覺得自在圓滿。

她說得暢快,梅天驕則是如獲至寶,他年少時廝混江湖,個性里有一部分是桀傲不馴的,他最不喜那種循規道矩,用綾羅綢緞裹的木頭女子,乏味又枯燥,令人打瞌睡,今天听得盛知豫這麼說,更覺得自己眼光獨特,沒有看錯人。

「那腌的蕨菜,清脆爽口,下飯得很,你煮的菜我都愛吃。」他歪著頭看她,笑得耐人尋味,突然接了這句。

「如果有一天我只讓你澆醬油配飯,你也會說好吃嗎?」他這是認同她的想法,在暗示她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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