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男生能做到的事,她就可以。一直到有回,腳起了水泡,她還是硬撐到山頂才蹲處理。
為此,他狠狠臭罵她一頓,小語才委委屈屈地說,她怕他們嫌她麻煩,以後再不讓她當跟屁蟲。
她的倔強固執和他屬同等級,他們是性格相類似的人種,和她聊天仿如在和另一個自己聊天,總是還沒把話說齊全,彼此就通了心意。
他喜歡那種被了解的感覺,也喜歡那種相知相屬的幸福。
他和小語有很多很多共同的記憶,快樂的、生氣的、溫暖的、幸福的、沮喪的,每個生活環結都緊扣住他的心。
從小,他沒有兄弟姐妹可以和他分享成長喜悅,但現在他有小語來分擔他的心事,有小語來當他最親密的妹妹,這算是老天對他的補償吧!
很奇怪,在軍中,他想小語的時候比想宜芬的時間多。看到小鳥,他想到養了一對白文鳥的小語;看到綠樹,想起愛爬樹的小語;連看到桌上書本,他都會想起老拿小說當枕頭的小語。
他和宜芬共有的是浪漫燭光晚餐,是風花雪月的夜晚,是屬于情人間的隅隅私語!,雖然談不進心靈深處,卻是甜蜜的,只不過拉開了距離,雲淡風也輕,甜蜜散盡,回憶深處只留下和小語間的雋永深談。
這就是親人和情人的不同處吧!親人是一輩子的交集,而愛情會由濃轉薄,不過,他並不擔心,因為在他的計劃里,宜芬遲早要當上他的「親人」,他會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和她培養「親情」。
***
軍中的懇親日終于來臨,碩僑看著連上弟兄的笑容,也感染了這份喜悅。他知道雖然父母遠在國外視察業務不能過來,但宜芬會來,他親密的妹妹也會來。
然後,他看到她們了。
遠遠的,宜芬飛身撲進他懷里,緊緊抱住他,不肯放手。
「我好想你、好想你,你不在,我好孤單、好寂寞,連一分鐘都快過不下去了。」她的聲音里有著濃濃的鼻音。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背,這樣一個嬌弱縴細的女孩,怎不教人心憐?
「乖,不哭了,再哭,美美的臉會變成丑八怪。」
「你回來好不好?你可不可以跟長官請假,就說你的女朋友生病,病得好重好重,需要你陪在身邊?」她仰起頭,楚楚可憐地要求他。
「別說傻話了。」
「不管、不管,我就是要你陪在我身邊,我不要一個人,不要孤伶伶,不要想你卻看不到你。」她是柔弱的菟絲花,時時刻刻都要攀在高大喬木上才能生長茁壯,他的離開讓她心中起了莫大恐慌,她害怕這種無依無助的感覺。
眼看著宜芬對碩僑的撒嬌,小語杵在原地,不敢向前多走一步,默默地讓淚水一顆顆滑、一粒粒掉,因為她沒哭出聲的權利。
他是她的、他是她的!再一次,現實戳痛了她的心……
「傻瓜,人家是情人小別勝新婚,你在跟人家哭個什麼勁?」小語的親大哥陸冀拍拍她的肩,好笑地擁她入懷。「我哪像你,連看瓊瑤的還珠格格都不會掉眼淚,沒血、沒淚、沒心缺肝的冷血動物。」刷掉淚,她倔強地癟癟嘴,騙人也騙自己,她不是為自己無終的單戀落淚。
「你把宜芬和碩僑當成愛情大悲劇的主角了?」
「不像嗎?」說完,她更有借口讓咸雨滴滴答答落個不停。
「不過,宜芬真是漂亮,很像廣寒宮的仙女,比起小說家筆下的女主角毫不遜色。」冀笑說。長時間住在外地,雖然宜芬常往陸家跑,但這還是他第一回看到宜芬。
「大哥,拜托你頭腦清醒點,這個嫦娥已經有個叫後羿的老公,早在幾千年前就死會了,請你別再痴心妄想,麻煩繞點路,到別顆星球去找尋仙女好嗎?」小語擦掉淚!沒好氣地回頂他。
「小語。」終于,碩僑放開宜芬轉而向她招手。
她遲疑一會兒,才慢慢走到他身前,直直站著,沒有多動一分,眼楮睜得老大,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努力把他的眼神表情烙進心版。
「不認識我?」他輕問一聲。
小語搖搖頭,沒說話。她認識他一輩子了,只不過,他的心對她的情仍然陌生。
「有沒有收到我的‘加薪’?」
「加薪?」她不解,又搖搖頭。
「當時我們談好的薪水是一星期一封信,我現在調到兩天一封,難道這不算加薪?」扳住她的肩膀,他不準她的淚再順頰滑下,難得見面,他不要她的心情沉淪在雨季。
听到這里,小語破涕而笑。
「笑了,心情好些沒?有沒有什麼話要控訴我?」剛才,宜芬已經為他的「不在身邊」發表好大一篇不滿。
她搖搖頭。對他,她沒有控訴,只有思念,濃濃的、濁濁的,化不開的思念。
「吃了搖頭丸嗎?怎麼老搖頭不說話?」他伸過手一如以往,揉弄著她的頭發。「你頭發太長,東翹西翹的真難看,怎不去修一修?」
「我要留長頭發,證實你的說法不對。」
「我的說法?」他已忘了自己曾下過的評論。
「你說我不適合留長發!」她提醒。
「好勝、不認輸、固執、死硬脾氣。」他舉了好多個別人專用來形容「江碩僑」的辭匯來講她,原來,他們居然相似到這等程度。
「沒辦法,受你影響!」推托是她拿手功夫。
「好,我承認自己是始作俑者,可是,你可不可以挑好的學,不要淨挑壞毛病學習?」他習慣性地讓步。
「固執不好嗎?我覺得很好啊,固執的人只要挑中目標,就會不懈怠地往前走,直到成功抵達終點站。」是的,他就是她的目標,只要她夠努力,不怕心酸,不怕艱苦,總有一天她會走到他身邊。
「那麼久不見,我的小語還是一樣好爭、好辯,一點女性特質都長不出來。」
他說了「他的小語」,讓小語心里猛地嗆了一下,舒張壓直達一百八。
「可不是,我看要把我們家小語推銷出去,比推行垃圾分類還要難。」陸冀走過來,一手搭上碩僑的肩膀說道。「你今天居然沒應酬?很難得喲,大情聖。」碩僑用拳頭和他打聲招呼,順帶幫小語報仇。他們當了好幾年鄰居,進進出出彼此家中無數次,早就培養出兄弟情誼。
「別拿你那種‘嚴以律己’的標準來評量我,在大多數的男人叢里,我算得上是潔身自愛的純情男子了。」陸冀說。
「是啊!現代男人十個有九個半變態,相較之下你是比較接近正常的。」小語回嘴。
「听清楚,‘接近正常’和‘判定正常’有很大一段距離。」碩僑接腔。
話一出,他和小語兩人很有默契地擊掌GiveMeFive。
「你們兩個幾時組成聯合國,炮口一致轟炸我?」冀抗議。
「沒辦法,共產主義已經是人人喊打的惡質思想。」陸小語凶惡地叉起腰。
現在有人在後面撐著,她才不怕摔倒。就算僑哥哥不是她的情人,但他給的支持從來不會少過。
「你們對陸大哥好壞。」宜芬柔柔軟軟的聲音插了進來。
「壞?我們壞?那群被他像甩鼻涕般甩掉的小女生,恐怕不會認同你的說法。」碩僑惡毒地破壞他的形象。
陸冀天資聰穎,從小一路跳級上來,進入大學當教授時不過才二十七歲,俊朗帥氣的外表加上斯文溫柔的氣質,吸引不少女學生的注目,因此,每天都會有人上教職員辦公室遞信送花,于是他風流倜儻的名聲不徑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