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語一遍遍說服自己夠了,一遍遍壓抑自己的貪求,她不要死纏住他,不要讓自己變得令人憎惡討厭,不要讓他看到自己就害怕退縮。
她該怎麼做?
是了!離開,走的遠遠,遠渡重洋,放逐自己的心,讓情愛隨風消逝、就此隨霧蒸散,讓這段埋入光陰隧道,留待日後憑吊。
抱起身邊每個女圭女圭,輕撫過,謝謝它們這段相陪……
人總要長大,不切實際的夢就讓它留在深夜,她要學會放手、學會現實、學會不做夢,長大……要學的事情還很多、很多。
天又黑了,生命中的二十四小時溜走,放下女圭女圭、緊捆住想月兌疆的心,天再亮起時,她的生命將會不同。
「小語……」童昕自門外走進來,凌亂的套衫,失去了往日利落形象。揚揚手上的葡萄酒,她的笑容顯得淒迷茫然。
「你……還好嗎?」問這話太多余,誰都看得出,她和自己一樣不好。
「如果我說我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你肯不肯陪我醉上一場?」搖搖頭,一只夾子隨意挽住的發絲飄散下來,落寞的神情寫滿失意。
「正巧,我也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就讓酒精幫助我們忘掉‘不好’。」醉了就會飄飄然、就會遺忘、就會不再痛心,酒醉人、人醉酒,在很多時候,酒是人類最好的朋友。
「哈!同是天涯傷心人,就讓我們效法李白,月下同酌。」童昕大笑,笑容里有無奈、有痛楚、有悲哀、有腸斷,獨獨少了構成笑容的主要元素——快樂。
「好,上頂樓喝個過癮,我去拿杯子,等等我。」小語拋下女圭女圭,轉身入廚房,一路上還高唱——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一首詩詞被她切得七零八落。
在她們跨出大門之前,紅著眼的于優推著輪椅步出房門,平日扎成長辮的頭發披散在肩背,無助寫滿她的臉上。
「我可以加入你們嗎?」柔柔的聲音淡淡問,她的聲音永遠都讓人覺得舒服,但——今晚,她的聲音明顯帶著心碎。
悲情女子又多了一名成員,她們展開雙臂,迎向她。
「有什麼問題?」小語把杯子塞給童昕,走到于優身後,幫忙推輪椅。
打開門,紅腫了雙眸的辛穗倚在門邊,串串閃亮在粉頰駐足。
「你……」小語的問話組不成句。
「我……沒事,哭過這一場,以後再不會為情心傷。」辛穗想假作堅強的,可她真的辦不到。
「和我們一起大醉吧!」童昕拉起她。
四個失意的女人緩緩步出房門,為著共同心事愁了眉、苦了心……
苦盡笆來?這句話不適用于她們的愛情。
***
深談過一夜,四個女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整理好搬家行李,帶過幾件旅行衣物,本想走出房門,偏過頭想想,小語又尋來大紙箱,把「他」送的女圭女圭全塞進箱內。
打開房門,她背起背包,兩手捧著紙箱走出房間。
走到客廳,看到干優已經在沙發上坐定,辛穗正把架上的CD一片片丟入紙箱中。
「都醒了,我以為你們還在睡。」小語把旅行背包和于優的放在一處。
「箱子里裝的是什麼?」于優指指她手上的紙箱。
「洋女圭女圭,他送的。」
「決心要拋棄怪癖了?」
她們各有各的怪癖——心情不佳時,童昕會拿把小刀將檸檬的青澀外皮削去,拿它當柳橙吃;不踫甜食的于優,則是會捧著一堆巧克力,一口接一口,不曾嫌膩;辛穗習慣閉著眼,流著淚,听遍那堆古典CD,誰也不搭理。
小語更有趣了,她心情差,就對著那堆說不還口、打罵不還手的女圭女圭,叨叨絮絮說個沒完。
「要拋棄的何止是怪癖,還有長發、記憶,和得不到回饋的愛情……」甩甩頭,長大的過程全是辛苦。辛穗站起身,走過來摟摟于優和小語。
「重生是最艱苦的過程,小語,要勇敢哦!」握住她的手,于優憂心的說。
「我會的。」拂去眼角淚,她吸吸鼻水。「童昕呢?」
「她在整理冰箱。」
「我們很少開伙,冰箱里還有東西嗎?」
「冰箱里有我們的怪癖、記憶,和得不到回饋的愛情。」盜用辛穗的話,于優深吸口氣,她們本是同病相憐。
「說好不哭的,你們說話不算話。」童昕從廚房里清理出兩大袋檸檬和巧克力,僵在嘴邊的笑容帶出兩潭咸水。
「不哭、不哭,我們要笑。」小語哈哈大笑,干澀笑聲卡在喉間,連著委屈難以下咽。
「對啊!哭的人是小狽。」辛穗的笑聲中有著沙啞。
「我寧願當小狽,也不願心碎過一遍又一遍。」撩開長發,于優慨然說。
「放心,過了今天,誰都沒本事再教我們心碎。」小語振奮起精神。
「走吧!去把頭發剪掉,然後搭上火車出發。」剪了情絲斷了情,從此再無牽掛。于優推了輪椅走到門邊,把行李放在膝上,率先出門。
「再見!我們的單戀女子公寓……」回頭,小語對著住了三年的房子說。
「不對,你應該說,再見——我們的單戀情事。」童昕更正。
對!她們相視一眼,默契十足地對大門說︰「再見,我們的單戀情事。」
第九章
連著十幾天沒看到小語,碩僑一顆心忐忑不安。
他四處找人,公寓里沒有、陸家沒有,他不明白一個好好的人,怎會無端端就消失不見?
抱著電話,他撥下這幾天來,重復了一百次的號碼。又是收不到訊號,他急得想跳腳。
小語、小語,她會上哪里去?
是不是她的白馬王子終于看到她,是不是她終于圓起多年的單戀夢?她找到向往多年的愛情,就忘記了一個會擔心她的僑哥哥?
這個想法讓他的心潑灑出酸液,那是嫉妒嗎?不是吧……
回想從初識到友愛,從相知到相許,他們打破現代人速食愛情的迷思,將近十年的交往、將近十年的感情,會敵不過對愛情的幻想?
他不知道,對于愛情,他的自信心發揮不來作用。
翻起相簿,那些都是小語幫他歸類整理,照片里,有他有她,兩張笑得燦爛的笑臉,兩顆雀躍的心。
一張由金黃花田當背景的照片落在地毯上,他彎腰拾起。
照片中,他的臉笑得不甚自然。
那時,剛和宜芬分手,不服輸的他倔強地選擇自動退出,他用工作麻痹失戀的痛楚,用成功的事業彌補受挫折的心,他的過度積極讓小語憂慮極了,她不時打電話給他、不時到公司陪他加班,一到假日,就賴著他、硬吵著他出門玩。
慢慢的,他放下那段曾經,讓心沉澱,慢慢的,他又恢復過來,又變回原來那個自信滿溢的的江碩僑。
在他人生低潮期,小語帶笑安慰;在他成就輝煌時,小語真心喝采;在他最孤獨的時候,小語一路支持。他們的生命早在不知不覺中,交織成了不能分割的一體。
現在,她的突然失蹤,讓他心驚、教他慌亂,他這才真正明白,他的生命中再不能沒有她!
如果,她真的圓了她的單戀夢,他該成全嗎?就像成全宜芬和冀一般?
不!他做不到,失去宜芬,他不好受;失去小語,卻會讓他痛徹心肺。
若假設成真,這一世,他都不會再恢復了……
心反反復覆在煎熬,無數的情緒摧折著他的心,再容不下其他思潮,他腦中惟一想法就是找到小語、緊緊抱住她、禁錮她,再不讓她從他懷抱中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