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泣戀 第2頁

屋內童稚的聲音響起︰「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爹爹,我背得可對?」

「很棒,雙雙最棒了。」一個慈藹的聲音透過窗欞送入她的耳,眼前,她仿佛看到當爹親的正伸手去模模孩子的頭發。

「爹爹,我還會一首詩,隔壁林姐姐教我的,您听听——雁盡書難寄……」

「雁盡書難寄,愁多夢不成。願隨孤月影,流照伏波營。」紫語喃喃地和著小女孩的聲音,念出這首「閨怨」。

那一年,她十歲,第一次听到這首詩。那是段不識男女情愛的歲月,但听著這首詩,她的心仍然模模糊糊地閃過一絲感動……

☆☆☆

那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霜降剛過,天就落下白雪,突如其來的寒氣讓滿園的梅花提早綻放風華。

紫語凍得紅通通的小臉露在棉襖外,大大的兩顆眼楮骨碌碌地轉動。

「小兔兔,你在哪里?」清亮稚氣的嗓音從「謝園」、「柳閣」一路傳到「情樓」,焦慮的情緒透過一聲聲的問話表露無遺。

走進情樓,滿園新綻的梅花暗香浮動,卻舒解不了她憂慮的情緒。

「大小姐,您在這里做什麼?」一個年輕的小泵娘攔住她的路。

「我要找我的兔兔兒。」她冷得猛搓雙手!想為自己掙得一絲暖意,眼角的淚早已不爭氣地緩緩流下。

「小雪兔不見了嗎?」翡翠蹲對著她的眼楮問。

「是啊!那是阿瑪送我的,要是找不回來,今夜下那麼大的雪,它一定會被雪掩埋住的。」紫語憂心忡忡地說,一想到它將因自己的疏忽而受苦,她的淚就不受控制地成串落下。

「這樣啊……不如,您先回去柳塢園,我去找幾個人來幫忙找,一找著了馬上送去給您,好嗎?」

「可是……」紫語遲疑猶豫著。

「要是您被凍病了,王爺知道一定會更加心疼的。」

端康王爺膝下有一子二女,其中他最疼惜的就是這位大小姐了,她自小聰慧過人,學書更是過目不忘,家里的幾個師傅莫不對她贊賞有加。

「好吧!那你去幫我喚人來,我馬上回柳塢園等消息。」

「好!別耽擱太久,小心身子,別讓自己凍著了。」翡翠殷殷叮嚀。

「知道了,好姐姐,我馬上回去。」見她走遠,紫語背過她,不死心地彎下腰繼續尋找。

突然,一聲聲忽隱忽現、斷斷續續的低泣傳到她耳邊。

紫語尋聲行去,直直走到了情樓的台階上,看到一個美少婦,正倚窗而立,串串淚水漫過雙頰濕透衣襟。

「雁盡書難寄,愁多夢不成。願隨孤月影,流照伏波營。」美婦低吟過,淚洗紅妝濕欄桿。

「五姨太,可不可以求求你不要再哭了?待會兒王爺過來看您這樣兒,不是又要怪到咱們下人身上,責罵我們沒有好生伺候?」寬兒不耐煩的聲音從內室傳出。

聞言,婦人快快拭去眶邊淚水,可……淚水越擦越多,想止怎止得住?

從小就愛哭成性的紫語,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眼眶一紅,剛止住的淚水又跟著垂落。她走到婦人身旁,推推她,把她拉到室內坐好,用小小的手絹兒幫她拭去淚水。

「好嬸嬸,你有什麼委屈,告訴我吧!讓我來幫幫您。」

「小姐,您怎跑來情園!老爺馬上要到了!」寬兒一看到紫語,嚇得放下高高蹺起的腳,急忙站起身。

紫兒不理會她,繼續推著少婦的手問︰「嬸嬸快告訴我,你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有人欺負你嗎?」

「沒有,我是在想我的郎君和孩兒,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了?有沒有吃飽穿暖、有沒有凍著?」說到這兒,少婦的淚又止不住地成串掉落。

「那你為什麼不回家,光在這里掛心他們也無濟于事啊!」

「我不能回家……我的身子早已賣給了王爺……」

貧賤夫妻百事哀,恩愛夫妻想白首,不過是痴心妄想……

「你是說阿瑪買下你,你只好放下兒子丈夫住到王爺府來?」

「是啊!小姐,這是大人的事,您一個小娃兒就別管了吧!五姨太是命好,讓王爺看上了眼,從此穿金戴玉不愁吃穿,哪像我們,同樣是被買進府,只能當個下人供主子使喚,我就不明白五姨太到底還不滿意什麼?」寬兒一臉不解。搖搖頭,她勸了一下午,勸得她口干舌燥,端起茶水喝上一口。這世界就是有人,人在福中不知福。

姨太太?阿瑪又買了一個新的姨太太,那額娘不是又要躲在房里默默垂淚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阿瑪要不斷不斷地買新姨娘來讓額娘傷透心?這就是風流嗎?有了風流這個借口,男人就有權理直氣壯地讓女人傷心嗎?她真的不懂!

「你想回家,還是想留在王爺府‘穿金戴玉不愁吃穿’?」紫語仰高小臉,小小的年紀卻滿是大人口吻。

「若是小姐肯出手相助,讓奴家能回去與夫君、小犬相聚,奴家會永遠感激您的大恩大德。」說罷,她屈膝一福。

「好!我幫你,希望你們家從此過著幸福的日子。」這不只是幫她,她也要幫幫她那受盡委屈的額娘。鼓起勇氣、下定決心,她告訴自己別害怕,阿瑪一向疼她,從沒拒絕過她的要求。

「小姐,您快回去吧!王爺已經到情園來了。」寬兒頻頻催促著紫語。

王爺的護衛們提著燈籠慢慢自遠處走來,在風雪中搖搖晃晃的幾點光明,催促著紫語的計劃加速成形。

端康王爺走近,看見最疼愛的女兒兩顆眼珠子牢牢地鎖住自己,一頭霧水地蹲,扶住她小小的肩膀問︰「紫兒,你是怎麼啦!這樣看阿瑪?不認識我了嗎?」

她深吸口氣,月兌口問︰「阿瑪,紫兒听到一闋詞,百思不解它的意思。」

「你念念,阿瑪幫你分說。」他笑了笑,坐到椅子上喝口熱茶,把紫語抱到膝間,對女兒的寵愛表露無遺。

「秋月嬋娟,皎潔碧紗窗外。照花穿竹冷沉沉,印池心。凝露滴,砌蛩吟,驚覺謝娘殘夢。夜深斜傍枕前來,影徘徊。」紫語輕輕地把整闋詞背出。

「好,我知道了。紫兒,你看中秋月圓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時候,天下有情人都在這時團聚,可這詞中的婦人卻是形單影只,淒清孤苦地度過這美好時辰,詞里露滴聲、蟋蟀嗚驚醒她的殘夢,作者用‘影徘徊’三個字點出她的滿月復哀怨。這闋詞是在寫秋夜懷人。阿瑪這樣說,你懂了嗎?」紫兒自小早覺、聰穎過人,他從不設限她的各種學習,否則在一般家庭,沒有人會準許少女讀這種情詩艷詞的。

「不懂!」她皺起兩彎芙蓉眉,輕搖了頭。

「哪里不懂?告訴阿瑪。」

「現在天下太平,阿瑪已經好多年沒出外征戰,您日日夜夜都在家啊!為什麼額娘要念這首詩?她有離愁情懷嗎?為什麼她讓自己人比黃花瘦,為什麼她要講‘雖說貧賤夫妻百事哀,誰知高樓連苑的富貴夫妻仍是滿月復悲水’?是不是額娘弄錯了?」

「你是說你額娘……」女兒一說,他才想起,已經好久沒去探望妻子了,原來在這段被他忽略的日子里她過得並不好。

「阿瑪,紫兒想問您,為什麼您要有那麼多個姨太太?為什麼您從來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額娘過得好不好,您早已不在意了,是不是?我不明白,您若不喜歡額娘,為何要娶她入門,若是喜歡,為什麼又不讓她快活?」一大堆「為什麼」問出她滿月復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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