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爸媽再見!」他點頭,提著手提電腦定出門,
門甫關上,黎泰康立即發作?他拍桌子氣得大吼︰「兒子養大翅膀硬了,我說什麼他都不放在眼里。」
「你不要這樣,這樣子只會讓兒子離我們越來越遠。」這兒子從小就吃軟不吃硬,要兒子乖乖就範就得想想辦法,使點手段才成。
「總之,我絕不會讓那個姓葉的狐狸精進我黎家大門︰」
「我知道,但是你光生氣也沒用,你越跳腳,皓塵就越偏著她,你兒子那倔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先不要反對他們,說不定塵一回台北,遠離了那個女人,就會淡忘她了。」
「如果沒有呢?萬一,他就是篤定要娶那個下賤女人呢?」
「那就讓我來會會她,小作家?我就不信她斗得過我,你沒听說過,姜是老的辣?」艾芬鐵了心,在兒女婚姻大事上她絕不讓步,
莫叔的別墅在皓塵家隔壁。小時候,他常常攀著莫叔家的欄桿,欣賞他們家萬紫千紅、綻放鮮艷的各色玫瑰,幻想著坐上那張秋千,蕩上天空,抓住軟綿綿的雲,會是什麼滋味?
現在想來,這幢園子應是當時莫叔為樺姨所建。因此,白玫,紅攻才會立下志願為母親重建起一座玫瑰城堡。
多年來,莫叔仍然保持了園內舊景,看來他對樺姨不只是有情。
走進書房,坐在輪椅上的莫叔,雙腿上蓋著一件方格毛毯,壁爐里燃著薪火,他想起山上的小尾里,那里也有著一爐溫暖,相較起這里的孤寂,那里是熱鬧、充滿笑聲的天堂。
「莫叔……」皓塵喚了聲,把凝望葉樺照片的莫靖嘉拉回神。
「她……」他們二人同時發聲,卻又同時停住。
莫靖嘉是近「親」情怯,皓塵卻是不知如何清晰、完整地解開這個延宕多年的誤會。
「我見到她了,」他迅速地在腦海中整理資料,準備陳述事實。
「想來她離開我這個殘廢後,生活自是愜意吧!」他冷冷地掩蓋白己沖動的情緒。
「她是幸福、是愜意,但是,她有沒有離開你……這句話我不表達任何意見。」盡避誤信了莫叔死亡,也許在樺姨心中,她從不認為莫叔離開過她。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幾天我所見所聞和你告訴我的,並不全然相同。」
「說清楚!」他惱怒地暇著皓塵。
「樺姨——葉樺……她沒有丈夫,只有—對雙胞胎女兒,葉白玫和葉紅攻。白玫瑰的白玫和紅玫瑰的紅玫。」
「她仍然喜歡玫瑰花?」那是不是代表她還懷念著屬於他們的那段?
「是的,她有兩塊小花圃,上面種了許多不同品種的玫瑰花,她們住在茶鄉,卻只喝白己親手烘焙的玫瑰花茶,白玫和紅玫最大的願望是——為母親築起一座玫瑰城堡。她們的經濟一向不好,但在白玫、紅玫開始賺錢後,為母親完成的第一個夢想,就是蓋起一個小壁爐……」
「你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麼?」莫靖嘉再也忍不住脾氣,對皓塵大喊。
「白玫告訴我,她的父親名字叫作莫靖嘉,」
此話一出,尷尬的沉寂橫亙在兩人之間,是難堪、也是震憾。
「怎麼會?」幾十年的認知在—夕問被打破,讓莫靖嘉手足無措。
「你告訴我,樺姨听到你出車禍,將會終身殘障,趁你住院期間偷偷離開。可是,我在那里一步步搜集到的消息,全都與你說的不同。」
「你听到的又是怎麼回事?」
「我剛到時,向村人打听,他們告訴我樺姨的丈夫死於車禍。當年她一個女子帶著行李到村里落腳時,還引起很多人好奇觀望。
「後來,白玫和紅玫出生,租她房子的阿婆幫她帶小孩,她進入當地的一所國小當代課老師,二十幾年如一日。
「她順順利利地把孩子養大,也讓她們接受了良好教育。樺姨在學校里人緣很好,同事間有男老師追求,但她始終不曾動心,結論是——大家認定樺姨對他死去的丈夫有著深厚感情,要為他守寡一輩子。」
「難道白玫、紅玫是我的孩子?」他喃喃自語。
「她們的生日是六十六年十二月七日。」他再次提出證據讓莫叔確定。
「是了……我是那一年的四月出車禍,天!她們真是我的女兒……」
「我想應該不會錯,因為,她們習慣在睡前捧著你的照片對你說話,才各自回房睡覺。你要是還有疑問,可以到醫院驗DNA。」
「不——不會錯了,我竟錯過她們,讓她們吃了那麼多年的苦。」他眼里有著無可言喻的不舍和心痛。
「在物質上或許她們是辛苦的,但是在精神上她們沒吃過苫。她們互相支持鼓勵,依賴著彼此的疼惜生存著。
「就如白攻說的——她們從來就不覺得匱乏,因為樺姨把父親的愛一並給了她們,她們如果真有負面情緒的話,就是心疼母親的孤獨、偽裝的堅強。」
「我不懂,當時葉樺既然有了身孕,為什麼要獨自離去?」
「當年,她接收到的訊息是你車禍身亡了,莫爺爺、莫女乃女乃認為樺姨是克星,不準她參加喪葬儀式,而樺姨娘家也不肯收容一個未婚懷孕的女兒,走投無路的她,只好遠離台北到中部的小山區定居。」他轉述白玫的話。
「我懂了!」他恍然大悟。
原來全部都是父母一手策畫的,他們一直都不喜歡葉樺啊!他怎還能相信他們的話,把對葉樺的愛情全數抹殺?
「皓塵,我要馬上把她們母女接回來,請你再幫我一次忙好嗎?」莫靖嘉激動地握住皓塵的手懇求,
「我明天一早就會回去,但是……把她們接回來好嗎?莫嬸怎麼辦?姜垣怎麼辦?你有沒有顧慮過他們的想法?畢竟,這幾十年陪在你身邊的人是莫嬸和姜垣,就算你和樺姨有情,也是過去式了,你貿然地把她們接回來,要置莫嬸於何地?」皓塵考慮縝密。
「可是……她們母女已經苦那麼多年,難道你要我假裝不知道她們的委屈,繼續放任她們在外頭過苦日子?我於心不安啊……不行!我一定要馬上接回她們。」
想了她二十多年、念了她二十多年,也誤解了她二十多年,他現在最想做的是彌補,其他的,他再無多余心思去考量。
「至少,你要听听莫嬸和姜垣的想法。」
他明白那對姐妹有多渴望父愛,他更同情善良多情的樺姨,可是,他不能自私地對莫嬸的付出視而不見,這些年他親眼目睹莫嬸對莫叔無私的奉獻,接回樺姨教她情何以堪?
「皓塵,謝謝你替我著想,但還是請你去把她們接回來吧!」莫嬸的聲音自開啟的門邊傳入。「對不起,我送咖啡進來,無意中听到你們討論的事情。」
「淑紋,你……」莫靖嘉看著結發多載的妻子,一時間他無言以對。愧疚感漾滿心田,可……他不能讓葉樺再多受一天委屈,
「她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是嗎?」
結褵多載,她並沒有遲鈍到不明白丈夫心目中有另一個影子,只是愛情呵!縱是清楚又能如何?只要能留在他身邊,陪著他、伴著他一路走過,就算她進不去他的心中,她也只能認栽。
說毫無怨尤是騙人的,但是不看開、不放寬胸懷又能如何?吵吵鬧鬧就能抓住他的心嗎?哭哭啼啼就能把那個影子趕走嗎?
不能啊!這些年來她聰明地選擇安分、選擇默默付出關懷,只求有朝一日,他心中有了容納她的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