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癆梅夫人(上) 第13頁

她就是眼皮子淺,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她不否認。

「驃騎將軍不去打仗,只管上窯子也能當將軍?」春芽毫無心機的應和,並且十分不解,要這樣也能當上將軍,那當將軍不難嘛。

盛知豫嘴里的湯差點噴出來,飛快擦了嘴,這要讓人誤會還得了,被哪個多嘴的人隨便傳出去就不得了了。

「驃是剽悍的驃,不是嫖……那個的嫖,叫你多認字讀書你就不要,說什麼認那麼多字又不能當飯吃。」她義正詞嚴,簡直想把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的氣質塞進春芽腦子里。

這葷素不拘的性子,到底是跟誰學的?

人家說有什麼性子的主子,就會有什麼樣的僕從……慢著,她干麼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春芽不好學,完全是她自己的問題……

接著,說書先生的聲音又傳來︰「這梅天驕軍戈鐵馬,奔于戰場上,傳聞他出身低微,是個私生子,幼年過得不像話,孤孤單單生在大家族里,沒有親族家人庇佑,常受同年紀的人欺負,離家後,一身本事全靠自己的拳頭悟來,半生戰名也是靠一場又一場實實在在的拚搏得來的,」說書先生話一頓,語調突然高昂了起來。

「南荒的野地不知道染紅了多少回,這身穿銀白盔甲,披黑色戰袍的青年,踏著累累枯骨,替他爭來了五品官位。」

他情緒高昂,唾沫四飛,茶客中卻有人悄悄咬起耳朵,和他們隔著一道座席的恰是盛知豫主僕。

「我有從京里來的朋友說這梅天驕性情極難捉模,因其寡言冷情,從來不賣老臣面子,朝中新貴也不敢與他往來,拉攏排斥都油鹽不進,是以被忠臣、貪官都視為眼中釘,新帝听政以後,一日早朝他當著諸大臣的面頂撞陛下,出言不遜。因言詞多有不當,頓時,朝中一干舊臣抓住機會,紛紛遞奏折表示,梅天驕治人手段殘酷,功高震主,趾高氣昂舉止失儀,應與懲處,以為資鑒。新帝本著愛才之心,對他屢屢提點,誰知道,他冥頑不靈,最後還是激怒了皇帝陛下,近幾個月,這樁傳聞傳得沸沸揚揚,不曉得你听說了沒有,皇上將他扔到白河來。」中年男子側身靠近那和他年紀相當的漢子低聲說道。

那漢子興致勃勃的往上湊。「像他這樣被扔到這里來,還被停了俸祿,皇上也沒說怎麼處置,這豈不等于變相監禁,如果皇上一日不下旨,不就一輩子不能出去了?」

「不只如此,還有傳聞說他來到白河,在山腳小村窩著,這一待好幾個月,卻遍尋不到糊口的工作,很是落魄。」不是唏唬感嘆,風涼的意味濃厚到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來。

「誰敢用這樣的人?往好處說,搞不好有起復之日,往壞的說,過個幾年皇上不知道還記不記得這個人?這種人燙手之至,別說用他,就連打招呼我看都能避就避得好。」

盛知豫放下了茶盞。

這些好事之人,說起八卦,簡直就是樂在其中。

說什麼治人手段殘酷,功高震主,趾高氣昂?不過就尋個由頭,扣上雞毛蒜皮的帽子找他麻煩,那個驃騎將軍也真是晦氣,既沒有通敵賣國,又不是謀反,一個將軍,連貪墨腐敗個幾下,采買幾個俊童小倌,縱馬跩踏民田……這些個小事都沒有,居然被遠遠扔到白河這地界,從某個角度來說這是看人端菜碟,什麼用兵如神,鏖戰數年,幾乎從未吃過敗仗又如何?

只能說這將軍的人緣奇差無比。

「在山腳小村窩著?小姐,這老頭說的不就是住在咱們家對門的那個人?」春芽的分析能力十分強焊。

盛知豫一副噎著的樣子。是他嗎?

「你瞧,這不是說人人到……」

順著春芽白白胖胖的手指頭看去,她眼珠子瞪得差點快掉地上……一襲淡青衫子,還洗得褪白,他們口中的八卦人物,是正從茶堂門口經過的那個人嗎?梅嘉謨?

「說到那個入山口,今年也不知道是不是風水不好,除了一個將軍,近幾日,有樁趣聞,不曉得兄弟你听說了沒?」那個穿得花里胡哨的中年男子意猶未盡。

「你姑且一講,我洗耳恭听。」

花衣服的男子點頭道︰「你一定料想不到,那紫霞山入山口幾天前還搬進去了肅寧伯府嫡長子的妻子,听說,是偷了人,給伯府戴了綠帽子,因為有辱門風,為了面子,把她趕到白河來思過,改日再尋個由頭把人休了。」

「咦,趙兄此言和我听到的版本有些出入。」

「無妨,你快說來听听。」

「據說那小娘子是只孵不出雞蛋的母雞,因為無出,被攆出來的。」

「兩位所言差矣。」盛知豫把身上的瓜子屑撥干淨,如果讓這兩個人繼續編撰下去,她一生不知道還有多精彩難听的故事。

她要不要建議這對稱兄道弟的男人改行去當寫手?

「這位小娘子有何高見?」眉眼顯出幾分春花照月艷色的小娘子往自己跟前那麼一站,男人精神抖擻了幾分。

「小熬人正好有認識的人在肅寧伯府上工,她親口告訴我,說那被趕出門的嫡少爺夫人是因府中缺銀兩,迫使她不得不去當富人外室,好拿錢回家供那一家子花用。」渾水嗎?她就多攪和攪和,讓水更渾一點吧!

「這是胡話……」兩個講了人家半天八卦的人掉了下巴,張大的嘴幾乎可以塞進一個鴨蛋。

「信不信由兩位嘍。」盛知豫猙獰的笑了笑。

她可不是胡言,那一家子不全靠她的嫁妝過日子?她離開伯府的時候,根本沒幾個人知曉,放出這些謠言的又是些什麼人?是何居心?

其實她早該知道有些人對他客氣了,只會想爬到別人頭上來。

很顯而易見,這是要絕了她回伯府的心思,壞了她的名聲,抹黑了她,還要坐實她的蕩婦之名。

她若成了蕩婦,嵇子君臉上會比較有光彩?香姨娘取她而代之,就會比較光榮嗎?

伯府的顏面其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她也不是沒有成人之美,成全嵇子君和香姨娘有情人成眷屬,她厭惡的是這些手段。

把一個無辜的人貶到塵埃去,他們就會從此幸福快樂了?

「小姐何必跟這些人較真?你這樣詆毀自己,不是讓別人把你想得更壞,你根本不是那樣的人嘛。」春芽把她拉了過來,一臉嚴肅的結了帳,走出茶館。

「我要是澄清,你覺得人家就會信了我?」

「不管怎麼說,女兒家的名節還是很重要的,要讓大家說難听了,日子也難過。」

盛知豫的目光漸漸軟了下去。

「我就是氣不過,想不到人離開了還能踫上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既然他們想毀了我,我就毀得更徹底一點,把伯府的名聲拿來當墊背,看誰比較不好過?」她說起來猶然氣憤。

她哪里會不知道人多的地方自然有人好事,羨慕者有之,窺探者有之,好奇者有之,無聊者有之,她也知道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雞蛋再密也是有縫的,離開那烏煙瘴氣的後院,她早有心理準備,重生的這一輩子一個人也可以過的很簡單,不抱希望,也就不會對人性再失望了。

但是想歸想,原來她的修養真的還不到那個高度。

春芽知道小姐是氣極了才會有如此手段,但心里更多的是義憤填膺。

「小姐放心,不管怎樣,春芽都和小姐站在一起。」

盛知豫模模她的辮子。「這些糟心事就當作沒听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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