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貨將軍看走眼 第12頁

當年才五歲的她,在洗去了一身污泥後,自然可愛。

如果她還是個髒鬼小乞丐,他可能連看都不會多看她一眼,恐怕連她死在他腳邊,他也只會略皺一皺眉頭,覺得京兆尹辦事不力,怎麼由得乞丐流民這麼大剌剌地死在大街上?

她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諷刺而飄零的笑。

那些夢魘,那些不堪回首的,她以為在經過這十多年來溫暖、正常的生活後,自己已經都忘了。

「蘇錦瑟。」她低低喚著這個已經遺忘了十數年的名字。「這是報應吧?你沒有完成爹的遺願,你對不起蘇家列祖列宗,所以你也就沒有資格像正常人一樣,安享平安幸福的活下去。」

是她先負了親父所願,後來遭丈夫這般辜負厭棄,不正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嗎?

她閉上了眼,顫抖地笑了起來。

「我明白了……」她鼓起勇氣伸出手,縴白的指尖輕撫著那只冰涼透肌的玉瓶子,慢慢地將它握入掌心。「爹,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嫁入蕭國公府這三年,許是注定要她把該還的恩義都還了,然後,便該去做她命定該做的事。

……已經多活了這十多年,她的命夠本了。

初五那日,天未亮。

待天一亮,朝廷開印之後,蕭翊人便會上朝向皇上請旨賜昏。

但,不必那麼麻煩了。

這是傅良辰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踏入無銘堂。

「大將軍,」她一身簡單月白裝束,素白縴瘦手里穩穩地拿著一封物事,神情平靜地呈上。「我,自請下堂。」

蹙著濃眉覺得被打擾的蕭翊人瞬間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瞪視著她。

「你說什麼?」生平首次,他錯愕得近乎呆怔。

「多謝國公府多年來對民女的照拂扶持。」她低下頭,朝他欠身行了一個端正的福禮,平靜道︰「然民女嫁入夫家三年,膝下無所出,乃犯七出之罪,今自請下堂。」

「你……」他腦中一片空白,修長大手微抖地點著她,像是震驚又像是氣亂到說不出話來。

腦子里有個聲音不斷在提醒著他︰如此不是正好?不是正中他下懷?他早就痛恨這段將妹做妻的「」錯婚了嗎?況且她一走,他便能合情合理地扶持紅顏知己為正妻,這樣不是得遂心中所願嗎?

可是……為什麼……他卻覺得額際冷汗涔涔,呼吸又沉又重又亂,像有什麼就要破胸而出?

紊亂間,他沖口而出︰「爹娘不會允的!」

話一出口,蕭翊人心頭莫名一悸,不對,他本意不是要這麼說的……可他原來想說的是什麼?

「公婆……」傅良辰一頓,微澀地改口︰「國公爺和夫人那兒,有我自去交代,請大將軍不用掛懷。」

蕭翊人啞口無言地看著她,心里糟亂難辨。

「民女告退。」她看也不再看他一眼,低著頭便要退去。

「傅良辰!」他月兌口喚道。

她沒有停下腳步,恍若未聞地一步步堅定走出了無銘堂。

從今後,君自珍重,夫妻恩斷,兩忘江湖……永不復見。

回到太漪樓後,傅良辰把這幾日整理好的包袱取出,月兌下簪環,打散了黑發,僅用柄檀木釵綰起。

今天初五,公公稍待便會上朝去了,婆母則是習慣辰時才起,所以她算好了時辰,將包袱背系在背上,外頭穿了件寬大的大氅掩住,先到大廚房交代妥當了接下來到元月十五的菜式,然後將一本厚厚的回禮單子遞給國公府大總管路伯。

「少夫人,這是……」路伯一怔。

「我這些時日忙,怕一時忘了會失禮于各家親戚,就先擱在路伯這里,勞路伯幫我注意些。」她誠懇地道。

「是,少夫人。」路伯只得接下,神情有絲疑惑忐忑。「少夫人,您……您還好吧?」

「我沒事。」她淺淺一笑。「以後辛苦路伯了。」

「少夫人客氣了,此乃老奴分內之事,應當應分的。」路伯忙道。

暗良辰最後把一封書信恭恭正正地置放在蕭家祠堂香案前,而後悄悄離去。

曙光乍現,天終于亮了……

第5章(1)

在朝堂上,蕭翊人一直感到心神不寧,就連皇上親口褒獎、賜下了名貴的纏絲黃金馬鞭、刀槍不入的寒銀軟帽甲,他也是面色沉肅地上前謝過恩,然後回到武將列。

待終于退朝之時,他隨著文武大臣魚貫地下了金鑾殿前的白玉階,和恰好也回京的定西大將軍阮清風隨意地閑聊了兩句。

「蕭兄,怎麼有些心魂不定啊?」清俊爾雅的阮清風似笑非笑的開口。

蕭翊人回過神來,展眉一笑。「阮兄取笑了。听說阮兄近日春風得意,愚弟在此先行道喜了。」

「嗯,喜嗎?」阮清風手指摩挲下巴,笑吟吟地道︰「不過是上山打老虎,不知公或母……」

他有些欣羨地拍了拍阮清風的肩。「若遇良緣,便好好把扼吧!」

「啊,素來听聞蕭兄弟家中有妻賢名遠播,一直都還未能拜見——」

「她……」他臉上有一絲凝滯。

她今早說自請下堂,他一時心神震蕩,也未真正打開那封自休書,所以不能確定她究竟是真的,還是又在玩什麼以退為進的把戲?

「怎麼了?」阮清風心念一動,笑容斂去。

「不,沒什麼。」他暗吁了口氣,搖搖頭微笑。「下次吧。」

待蕭翊人一出宮門,卻看見一臉焦急萬分的趙副將,他的心沒來由地一沉。

「發生何事?」他沒有察覺自己聲音里的微微生顫。

「將軍,少夫人不見了!」

他腦中轟地一聲,瞬間茫亂得措手不及。

「少夫人留信出走,老夫人看完信便昏過去了,現在府中一團亂,國公爺還未回來……」

趙副將急急稟道,「屬下斗膽,已先命一百蕭家軍在城內四下尋找!」

蕭翊人只覺胸口一陣冷一陣熱,呼吸有些困難了起來。

翊人哥哥等等我。

來,握著,要是松了手,再迷路我就不理了。

「將軍?將軍?」

他猛然回過神,低吼道︰「還等什麼?找!一干蕭家軍統統出去找!還有府中家將、奴僕……全部去、去把人找回來!」

「是!」趙副將忙領命而去。

蕭翊人僵立在原地,面色鐵青中又微微泛白,腦子里有兩個不同的聲音激烈地爭執著——她要走便走,難道還要他苦苦挽留不成?

可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只身流落在外,萬一有什麼不測怎麼辦?

無論如何,無論如何傅良辰還是他名義上的妻,還是他曾珍視多年的妹妹,他是厭憎她的心計,可卻從未想過要她出事!

「天殺的!」他恨恨地低咒一聲,迅速躍上馬背,如怒龍卷雲般地疾馳而去。

一回到府中,蕭翊人匆匆將馬韁扔給了門口侍衛,大步走入已然亂成一團的大堂。

「蕭七,速拿我名剌前往五城兵馬司找劉大人,讓他立時加強各城門攔檢。」他神色緊繃,疾聲道︰「還有,為保全少夫人的名聲,也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驚動,你就說是要搜查國公府中逃奴。」

「是。」

「路伯,我娘現下在何處?」路伯老臉滿是憂色,有些猶豫地上前道︰「大少爺,老奴方才已急請太醫來診治過老夫人了,太醫說老夫人是一時憂急攻心,待蘇醒過來就無事了,可剛剛莊郡王太夫人投帖,說下午要和周老夫人連袂來拜訪老夫人……」

「就說老夫人身子不適,拒了。」他沉聲道。

「還有雲平侯的新繼室夫人方才命人送了年禮來,少夫人不在,老奴不知該如何安排回禮才好,」

路伯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心,自顧叨叨糾結著這些往來交際瑣事。「往年沒有這個例,不知該回送輕好還是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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