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動了胎氣,本就容易多思多慮的她因為想像得越多,而無法不驚怖惶恐,但也因為那樣,她的心神紊亂對月復中的孩子更忌諱,是以老人家說了聲抱歉,她只看見他拿起了銀針,接著就失去了知覺,直到這時才轉醒,也不知情況如何。
「沒事了。」恍若沒看見那一閃即逝的若有所思,姚舜平溫聲安撫道︰「這兒是孫大夫的臨時醫所,你睡著的時候他幫你扎了針,穩住了胎兒,只是暫時不能移動,所以讓你在這兒待了一夜。」
「情勢所迫,由于牧姑娘情緒不穩,對胎兒影響極大,不得已得迫牧姑娘昏睡,還請海涵。」老大夫告罪。
「孫大夫千萬別這麼說,勞煩您老幫傾心留住孩子,傾心極為感激……」倏地沒了聲音,因為牧傾心感覺身側有團軟物動了動。
原先沒注意到,直到這會兒,牧傾心才發現身側貼著的那團暖烘烘的溫度,不是出于被枕,而是一團活物。
「娘……」錦被中冒出一顆大頭,一臉困樣的小習之從被子里鑽了出來。
一看見她,牧傾心神色不自覺柔軟了幾分
夢中……她有一個孩子,只比眼下的小娃兒再小幾分,但那模樣,就是這小小、小小的糖人兒,一模一樣……
「弟弟,之兒保護娘,保護弟弟。」因為爹親的交代,小女圭女圭不敢貿然撲倒心愛的娘親,只能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好輕好輕地模模娘親的肚子。
見那貼心的小模樣,牧傾心的一顆心簡直要當場融化。
從一開始,對這小小的人兒,她理智上知道不必要也不應該投入過多感情。
先前因為苗人凰的提醒而心生警惕時,她更是嚴正的告訴自己,對這對父女要多份防心才行。
這件事,對做爹親的那個還能有所防範,可這小小的人兒……她沒辦法,這件事從來就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天曉得為什麼?
面對這娃兒,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她無法不受這小娃兒的一舉一動給牽扯,而這時見小習之對她表現出的保護欲,更是讓她內心澎湃激昂,讓她覺得,為了這小娃兒,要她付出生命也可以的感覺…
「娘不怕……」軟呼呼的小肉掌學著大人安撫她的手勢,好輕好輕地拍撫著心愛的娘親。「壞蛋走開,走開了……」
「昨兒個的事,驚動了苗姑娘,她雷霆大怒,把那三人一塊兒給趕出了寨子。」姚舜平動作輕柔地扶著牧傾心坐起。
牧傾心才懶得理會那三個人,她只想抱抱那軟呼呼的小之兒,但礙于身子骨不適,只能憐愛地模模那小人兒的面頰,像逗弄一只小貓那樣。
小小的人兒甚為乖覺,由于爹親交代要保護弟弟,不能壓到娘親,所以也很認分緊貼地坐于身側,任其為所歡為,而不是一股腦兒就往娘親香軟軟的身子壓去。
「先喝碗安胎藥。」姚舜平出聲打斷天人合一般的母女相親相愛圖。
孫大夫守候在外的弟子甚為機伶,方才听到屋里人聲,便將爐火上煨著的湯藥給盛妥,趁熱趕緊送了進來,等著姚舜平將人給扶坐起,正好順勢,趕緊將那碗湯藥送上。
環著身側小小軟軟的身子,牧傾心看著姚舜平拿著接過手的湯碗,一勺一勺在碗中輕舀著降溫,一副要親喂她的樣子,她心中卻只有一個疑問。
她在這兒待了一夜,那……
「孫大夫斷定你快醒來,我方才讓福福回去先準備早膳去了。」姚舜平恍若看穿她的疑問,溫和道︰」他老人家一早起床就先過來巡視,徒弟也因為待命的關系而無法分神處理膳食之事,所以我讓福福回去跟柳姑吩咐一聲,替大家張羅早膳,等等送過來。」
聞言,牧傾心面帶歉意地朝老大夫致意︰「不好意思,叨擾了,也辛苦你們了。」
「別!別!千萬別這麼說!」孫大夫連忙拱手推辭,說道︰「醫者父母心,能保得牧姑娘母子平安就好了,更何況守夜照顧的全是姚公子,要說辛苦,他才是真辛苦了。」
心中跳了跳,牧傾心直覺看向姚舜平,但瞬間又不知為何的,很自動地移開了視線。
那心情,異樣的復雜,沒機會讓她厘清那份異樣感,只听得姚舜平先行一步開了口——
「沒什麼。」他說,語氣誠懇地接著說道︰「出外靠朋友,朋友間互相幫助、照顧,是應該的。」
「出外靠朋友啊……」孫大夫微訝地重復這字句,像是沒料到這時候他竟然會講這句,因而顯得模不著頭緒。
「是啊,出外靠朋友,今日若換了我有難,傾心她勢必也是全力相助,是吧?」舀著一口湯藥向她,姚舜平將問題丟給了她。
極尷尬!
這口舉到面前來的湯藥她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偏偏這時候連想要遲疑的時間也沒有,因為那代表的,可是友情啊!
友情……
人人都需要友情……
「那是自然。」朱唇微啟,將那份「友情」給咽下,毫無其他選擇的牧傾心只能順著話說道︰「水雲若真有難,牧傾心自當兩肋插刀,責無旁貸、情義相挺。」
面對他溫雅的微微笑,除了一樣的微微笑回去,牧傾心也只能乖乖的、听話的,一口一口喝掉那碗安胎藥。
要不,她還能如何?
第6章(1)
安胎的生活,無聊到會讓人發瘋。
一個月,讓姚舜平給抱回家之後,她被限制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個月。
牧傾心其實很難理解這件事。
就算她遺失了一段記憶,但這孩子怎麼說也是跟著她一塊兒落水被救,而且那還是一個沖擊強烈到足以讓她喪失記憶的災難,結果寶寶沒事,還乖乖地待在月復中跟著她跋山涉水來到這偏遠部落。
這一路來,她除了容易疲憊跟偶有變笨傾向外,不暈、不吐、少有不適,這孩子就這麼安安穩穩地待著,讓她好生的安養著。
但這會兒,她不過因為差一點點要跌倒,是差一點點,還不是真的跌跤!
就僅僅因為差點跌跤的當下受到了驚嚇,就讓她動了胎氣,跟之前的驚濤駭浪比起來,這孩兒似乎是越大越顯得脆弱,讓她一度對當中的原因感到不解。
但請教了孫大夫後,她倒是有些些的明白……
孫大夫推斷,她落水受難時應是甫受孕沒多久,遷移至偏遠部落的過程又是倍受保護,因此孩子一直沒出問題。
這會兒已經幾個月過去,孩子大了些,雖然就母體的外貌來說,似乎沒啥變化,但相較于數月前,肚子里的孩兒鐵定是大了些,這時母體受到傷害,即使只是情緒上的驚惶害怕,都會影響到月復中的孩子,以至于動到了胎氣。
這說法,既通情又達理,找不出可以懷疑或動搖的點,牧傾心因而只能認命安胎,坐足了這一個月的安胎牢。
很慶幸在這段時間里,她還有小小的習之女圭女圭會來陪著她、伴著她……當然,這小小人兒的爹也是有點貢獻。
這些日子里,只要是課余時間,他總會登門探訪,不是陪她下棋,就是拿課堂上的事與她分享,征詢一些意見,讓她不至于無事可做。
將他的作為看在眼里,牧傾心知曉他的付出,但那並不會減低他的可疑度。
不單單是一場迸怪的夢境在作祟,是越靜下心觀察,越細細分析姚舜平的種種行徑,都讓這人的可疑度日益加深,更是有增無減。
所以,每日早膳後的棋局,是她努力探查敵資的時間……
「水雲以後有什麼打算呢?」落下一子,牧傾心狀似無意地丟出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