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三個把她當球賜的親人,紀燕寧腦中空白一片,雖然不願意去思考,可怎麼也阻止不了胃部的疼痛。
灼熱的感覺由深處逆涌而上,讓喉嚨跟胃部痙攣疼痛不已,要不是她及時捂住嘴,極力的克制,只怕當場就要吐了出來。
「燕寧,妳來啦。」紀齡芳首先回過神來,理所當然的假裝沒事,並且很自然的轉移話題,將目標鎖定在現場唯一的外人身上。「怎麼又是你?」
「這位是?」紀二姊順著話尾問,跟著假裝沒事。
「是賀心梅那女人的繼子。」紀齡芳表情嫌惡。
「賀心梅?」紀三姊因為這久違的名字而有了好主意。「怎麼?那女人總算想到她有個女兒啦?」
「那不正好?」紀二姊馬上聯想。「失聯這麼多年,也該是她這個做媽媽的出來照顧女兒的時候了。」
紀齡芳顧及紀家的顏面,也因為佷女飽受傷害的表情,因此趕緊用眼神制止兩個妹妹的口無遮攔。
「我又沒說錯。」紀二姊一臉悻悻然。
「我也覺得二姊說得對,賀心梅生了女兒就跑,這算什麼啊?也該是她負起責任,照顧自己女兒的時候了。」紀三姊用力聲援二姊。
「如果這是妳們所想的,我很樂意成全。」扶著那儼然撐不住自己的虛弱身子,凌兆緯不溫不火的接下這個話題。
「賀心梅叫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紀齡芳有些意外。
沒人知道,在溫文儒雅的相貌下,凌兆緯到底在想什麼,只听他生疏有禮的說道︰「家母臨死之前我承諾過她,會找到妹妹並好好的照顧她。」
「什麼?姓賀的也死了?」紀三姊有些意外。
「那有什麼關系?反正她有交代要人照顧她女兒。」紀家二姊相當務實。
不想讓她們再說出更多傷人的話語,凌兆緯果決的說道︰「如果諸位長輩都沒意見的話,我會盡快請律師過來辦理監護權轉移的相關手續。」
紀燕寧疼得頭昏眼花,迷蒙中只看見三個姑姑都面露喜色,明顯慶幸著可以擺月兌她這個燙手山芋。
竟然連對方來歷都沒細問就急著要擺月兌她?
就算這人真是她生母的繼子,但也是這陣子才冒出來的,仍然算是個陌生人。
結果,就為了擺月兌她,這幾個相處十多年的親人,竟然可以什麼都不問,就把她交了出去?
這算什麼?
這到底……算什麼啊?
即使很努力要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感覺,可是她卻怎麼也無法抑止,打從心底涌出那種惡心想吐的感覺。
「嘔」的一聲,就算她很努力的捂著嘴,終究也止不住那股翻涌而上的熱流……
她吐了,一要兀全全的破功,破壞她一路下來的辛苦忍耐。
但她嘔出的並非想象中沒來得及消化的食物,在她緊捂住的掌心之下,溢出的溫熱體液,是鮮紅色的、讓人觸目驚心的血液。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就連處變不驚的凌兆緯也面露訝色。
而她,軟軟的倒下,瞬間失去了意識。
「妳們這些做家長的是怎麼回事,病人的胃都磨損得這麼嚴重了,妳們竟然沒有人發現?」老醫生看著X光片,表情甚為嚴厲。
「這不能怪我們呀。」
「醫生你部不知道,這孩子平常就不多話,也從沒說過她哪里痛,她不說,誰知道她胃痛?」
紀家二姊跟三姊有志一同的感到不服氣。
「神經性胃炎能惡化成這樣,搞到胃穿孔,全都是壓力引起的,妳們這些做人家家長、做人家長輩的,光用一句不知道就能交代得了嗎?」老醫生完全不能認同。
「壓力?我們沒給她壓力啊!」紀二姊忍不住要懊惱,剛剛應該自願去太平間跟殯儀館接洽喪事的處理事宜才對,那絕對好過留下來听醫生的指責。
「那應該是我大姊給的吧,她對燕寧的功課要求很高,加上這個月是住大姊家,所以應該是大姊造成的。」紀三姊也連忙推卸責任。
听出家庭環境復雜,老醫生的眉頭皺得死緊。
「醫生,真的是很抱歉,讓您費心了。」凌兆緯客氣有禮的開口,介入道。「我已經跟幾位女士商量過,為了病人好,能有個較穩定的生活,日後將完全交由我來照顧,我會多多注意她的健康,不知道眼前我們該做些什麼,對病人的病情較有幫助?」
老醫生很高興現場總算有個明理又上道的人,當下一一交代注意事項,待他講完,應凌兆緯電召而來的律師也帶著兩個助理趕了過來。
在老醫生領著護理人員離開的時候,凌兆緯明快俐落的指揮起監護權轉移事宜,當紀齡芳回到病房時,兩個妹妹已簽好同意書,就等她一個人了。
雖然是胞弟的唯一骨肉,但紀齡芳就跟兩個妹妹一樣,並沒有任何留戀的心情,同意書很快的簽下,毫不遲疑的將監護權讓渡給了凌兆緯。
所有的過程,病床上的人都听在耳里,她不想听,但無法避免,只能消極的閉著眼,假裝自己還沒清醒。
凌兆緯送走三個自私的女人跟律師等人後,回到病床邊,就看到正無聲流淚的她。
對著那份不符年紀的隱忍,他忍不住的嘆了一口氣。
「抱歉。」抽取紙巾幫她拭淚,凌兆緯溫言道。「我知道我這麼做會讓妳覺得不受尊重,也可以想象妳的傷心,但是如果再任由她們爭執下去,只會造成更多的傷害,並沒有任何好處。」
他說的道理,她知道,正所謂長痛不如短痛……
「雖然說是為了妳,但還是很抱歉--」凌兆緯頓住,因為她搖頭的動作。
彷佛下了某種決定,濕潤的眼瞳睜啟,微紅的瞳眸直看向他,有著很明顯的故作堅強。
「你不用說抱歉,我知道你是想幫我,剛剛我都想過了……」她是認真的。
雖然吐血昏倒的片段很戲劇性,戲劇到她自己也嚇了一大跳,但其實她失去意識的時間只有一小段。
再加上,他們正好就身在醫院里,送急診很方便,所以在醫生診視的時候,她就醒轉過來,配合醫生問診。
之後打點滴的時間,她好像昏沉沉的入睡,但昏沈是真的,卻不是熟睡,而是在姑姑們傷人的話語中,努力思考她的將來,而且,也確實讓她想了一些。
「我不會為你帶來麻煩的。」她說著,哭過之後,病弱的秀顏上只有自暴自棄的認命,堅強卻又消極的說道。「我知道住院要花錢,等我病好一點,我會去找供食宿的工作,就不會麻煩到你,而且等我開始領薪水的時候,就能還錢給你了。」
凌兆緯確實是吃驚的,因為她的話、因為她表現出來的認命跟毫無生氣。
他是沒研究過青春少女都是什麼心態,但也知道,絕不是這種絕望似的認命,或是全然消極的毫無生氣。
因為那不符年齡的心灰意冷,以及對世界不帶任何希望的絕望感,令他吃驚,心口處跟著泛起一股他不太明白的騷動。
「只是很不好意思……」並沒察覺他的吃驚,完全不帶少女青春氣息的秀顏流露些許的煩惱,因為想到要是他不肯借錢給她,她不知該怎麼支付住院及看病的費用。
想了想,只能再跟他商量。「目前因為我沒有積蓄,所以必須先跟你借住院的錢,真的很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煩你先借錢給我?我一定會還你的。」
看著流露出煩惱表情的她,身為獨子的凌兆緯,第一次由衷的體會到什麼叫心疼跟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