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意要跟他作對,羅川德露出有禮笑容,溫文說道︰「那就麻煩妳了。」
「知道麻煩她,你還留下來?」
「寧寧希望我留下來,我怎麼忍心違背她的期待。」
兩個大男人一句來一句去的,紀燕寧微笑,恬靜的看著哥倆好開始斗嘴,在不打擾他們的前提下,靜靜退開,為大家的晚餐做準備。
談話中的羅川德突地停了下來,若有所思的表情,看著她安靜離去的方向。
「川德?」凌兆緯覺得莫名其妙。
「兆緯。」語重心長,表情甚為嚴肅。
凌兆緯看著他,不知他怎麼了。
「我很抱歉。」羅川德道歉。「六年前你執意要帶寧寧回來時,我不應該投反對票。」
「什麼啊?」凌兆緯愣了愣,沒想到他會提起那麼久以前的事。
「你這個孤僻鬼,個性貪靜得要命,我很難想象你帶著一個女孩子在身邊的樣子,加上我擔心,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妹妹會影響你的作息,耽誤你畫畫,所以很不樂意你接她回來一起生活。」
「喂喂,現在說這個做什麼?」凌兆緯一頭霧水。
「我只是要告訴你,我錯了。」執意要把話講完,羅川德繼續道︰「雖然寧寧她確實影響了你,但都是好的影響,就像是為了方便她上學,你這生性孤僻的人竟然也能在城里住上三年,而且也因為有她幫著催畫,這些年你交出的畫作數量,比我預期的還要好一些。」
聞言,凌兆緯只有一個想法。「所以那三幅畫,其實也不用急著交了?」
「你想得美!」嗤他,訴求駁回,直接再導回正題。「重點是,寧寧真是太重要了!這幾年要不是有她在照顧你,依你這種個性,我還真怕你變成荒野中的孤獨老人。」
「荒野?孤獨老人?喂喂,沒這麼夸張吧!」抗議,凌兆緯可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差勁。
「哪里沒有,你現在吃的穿的用的,哪一項不是寧寧在張羅?」這些鎖事,以前全歸在他頭上,羅川德太清楚他處理這些生活雜事的低能。
「你今天上門,就是來跟我歌頌寧寧?」凌兆緯覺得莫名其妙,決定還是吃東西比較實在。
「我只是一時有感而發……看你現在被照顧得好好的,要是等寧寧再大一些,不知道該怎麼辦。」狀似無心的說著,羅川德跟著取用配色豐富的三明治。
「什麼意思?」文雅的俊顏流露困惑之色。
「女大不中留。」羅川德聳聳肩,語氣稀松平常。「總有一天,寧寧也是會談戀愛、會跟人結婚生子的。」
「說什麼啊?」凌兆緯失笑,直覺道︰「寧寧還小……」
「喂喂。」羅川德打斷他,不得不提醒一聲。「都六年了耶,你帶她回來的那年她才十六歲,還是個需要監護人的未成年少女,但六年後的她,可是自由又獨立的成年女子了。」
「啊。」白皙俊逸的面容透著吃驚之色。「寧寧都那麼大啦。」
羅川德當場被打敗。
這麼天才的話語,不可思議的散漫模樣,果然很凌兆緯式。
丙然!方才他們兄妹倆的親密感,無關其他,純粹只是他一時的錯覺而已……
「時間過得這麼快嗎?」凌兆緯渾然不覺好友的心思,一徑吃驚的喃道。「原來寧寧也這麼大了……糟糕,她不想升學,已經少了一層同儕的交友圈子,又一直跟我住在郊區,這對她的社交生活很不利……」
「你還知道對她不利。」羅川德早想數落他。「我說你啊,就算你不喜歡跟人群接近,也要替你這個妹妹想一想,她現在正處適婚年齡,卻陪著你待在這鄉下地方過著養老生活,這樣她怎可能有機會遇上好對象?又怎麼嫁得出去?」
「……」沈思,凌兆緯很認真在想這問題。
「我知道,幾年前為了配合寧寧上學,你跟著在城里住了三年,已經是你的極限了。」羅川德乘機洗腦。「我也不是要你再搬回城里,只是你啊,偶爾也配合著點,為了寧寧,那些該出席的社交場合就帶著她出席,也是為她制造認識新朋友的機會。」
「是這樣嗎?」狐疑的看著他,凌兆緯總覺得他在耍奸商。
「這件事你自己想想,別說我唬你。」知道不能逼得太緊,羅川德換了個話題。「對了,寧寧出道的事……」
「你安排吧。」凌兆緯很果決的給他答案。
「我?」
「嗯,就全交給你了。」凌兆緯完全的放手,對他而言,人生在世就該各司其職,專業的事就該給專業的人去做。
「喂喂,你也太信任我了吧。」雖然覺得窩心,但他這樣的不設防,真讓羅川德對這童年玩伴感到不放心。
「我不信你,信誰?」凌兆緯白他一眼。
羅川德感動歸感動,但不由得聯想到……做妹妹的不願意面對,把問題全推給哥哥,而做哥哥的呢,轉眼又把問題全推給他……當中的行為模式,還真是要命的相像啊!
雖然就某一方面來說,其實可以說是逃避問題--兩兄妹都一樣!但看在是基于信任的分上,再加上,行銷策劃確實是他的強項,羅川德也就不計較了。
「嗯,那寧寧出道的事,我再琢磨琢磨。」遇上他們兩兄妹,能者只好多勞,攬下所有的工作,當然也不忘把握機會說道︰「到時有什麼具體的方案出來再跟你商量,另外,要去台灣的事--」
「去台灣?」凌兆緯截住這句話。
「我還沒說嗎?」佯裝意外,羅川德臉不紅、氣不喘的直說︰「不過也沒差,就當是為了寧寧,讓她多見識見識,所以這個展覽的企劃,你帶她去吧。」
「去台灣?」
對著擠進廚房的兩個大男人,紀燕寧執著湯勺,一時反應不過來。
「是啊,台灣,我有個朋友在那邊開了間畫廊,一直很欣賞兆緯的畫,磨了好久,我實在也不好再推拒,再加上那里是亞洲一個重要的市場,我想了想,就接下這個Case……」
「妳說,川德是不是很過分?」凌兆緯很不高興。「這麼重要的事,他竟然事前沒知會我,不但Case接了,就連選畫也沒問過我一聲,早半個月前就把畫全打包寄出去,直到今天才通知我要出席,這算什麼?」
「兆緯,以前一直就是這樣做的啊。」對著告狀的他,羅川德不得不說一聲。「是你自己不想管這種『閑雜瑣事』,所以委托我全權處理,以前辦的幾次外展,哪一場不是我去談、我敲定時間、我選畫?」
「哥,羅大哥沒說錯。」紀燕寧不得不出聲附和。「好像是你自己要求,只要通知你哪一天出席就好了。」
凌兆緯險些無言,俊眉微蹙,辯道︰「這次情況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兩手一攤,羅川德反問他。
「台灣,是台灣!」凌兆緯強調。
「那又怎樣?」羅川德好整以暇。
「川德,你不要逼我。」凌兆緯沒好氣。「你明知道那里……那里……」
見他遲遲沒把話說全的隱晦態度,紀燕寧驀地懂了。
暖暖的感覺直熨著她的心……那是他的體貼,也是他的關心,他在乎著她的感受,深怕她覺得不愉快……
「哥。」她喚他,柔聲道︰「你不用顧慮我。」
「寧寧?」
「你常跟我說,事情都過去了,不是嗎?」她恬靜微笑,心里滿溢著感動。
「我是不想妳回到那邊去,想起什麼不開心的事。」凌兆緯嘟嘍,文雅成熟的大男人外表下,卻是孩子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