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魚 第5頁

就只有她,她就像個絕緣體一樣,打從第一次正眼瞧清他模樣後,就再也沒因為他過人的容貌而出現任何驚艷異常的表情。

她依然過她的日子,用她安靜少言、冷淡漠然的神情過日子,仿佛生命中從沒有出現過他這麼一號人物似的,若真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她冷眼旁觀的時候變得更多了。

她冷冷的看著鎮上的未婚少女想嫁他,至于已婚婦人跟男人們想的也一樣,不外乎是自個兒的女兒年紀夠不夠嫁他?還是家族中有誰能嫁他?另外,到底是要用什麼方法,才能不著痕跡的讓他變心?使他離開所愛的「救命」恩人,進而改變心意,迎娶自家的閨女。

他的留下,對小鎮上的人而言,絕對是個考驗人性的存在,但那並不包含她!

即使小鎮中多了一個他,又,他連著經紀人管家,兩人一體的住進她舅舅家,但她依舊是沒什麼改變。

對她而言,他就像一般人一樣,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是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後悔,也才認清了,這個被她撇清、佯裝毫無關聯的男人,是一個多麼與眾不同的人。

但直到她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

「小魚兒?」桑海若不覺有異,無辜的烏瞳靜靜地瞅著她直瞧,不明白她這時的靜默是為了哪樁。

她回神,怔怔的看著他關切的俊顏,好半天才回神。「什麼?」

「妳怎麼了?」他覺得她神情有異,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沒事。」她回避了他的關心。

「為什麼跟老師說我是妳表姊夫?」他沒忘了這問題。

「有什麼不對嗎?」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可以說是傾全鎮之力,卻沒有一家的女孩能打動他的心;一如最初,他只對著她表姊溫柔的微笑,專注的聆听,出雙入對的,讓人毫無破壞的機會,只能放棄。

也是在歷經這一場人性考驗後,鎮上的人吊金龜婿的美夢破滅,所有的人在死心之下,轉變成靜心等待喝這一杯喜酒了。

「時間的問題……」她喃道,道出所有人的心聲。「那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

「是嗎?」相較于她的篤定,俊美的面容出現幾分迷惘。

「不是嗎?」她反問他。「鎮上的人都知道的,也都等著喝你們的喜酒。」

他更加困惑了,不知道這又關鎮上的人什麼事了?

她也沒打算在這話題上打轉,直接問︰「劍濮大哥什麼時候來接你?」

就像是要響應她的問題,他身上放著備用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一度,他反應不過來,後來才想到,那電子樂音的旋律代表了什麼。

「喂?」他接起了電話,靜靜地聆听一下後答︰「有,找到了……嗯,好。」

總共就這麼幾句,她看他把電話交遞給她。

「大哥要跟妳說話。」他說。

此時此刻,她能拒絕嗎?

默默從他手中接過電話,她清冷的嗓音平板出聲。「虞媺。」

用兩個字報出自己的名字就算了,完全虞媺式風格。

「虞媺啊?不好意思,海若的任性,耽誤妳上課了。」封劍濮那低厚、讓人有安全感的嗓音透過電話,在她耳邊響起。

「不會,反正下午的課都很無聊,不請白不請。」她無謂的應了一聲。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像是看見她無言的詢問表情,封劍濮徑自說了。「我這邊在忙,海若開畫展的事情跟畫廊這邊還有很多細節沒談好,一時之間恐怕是走不開,妳能不能幫我照顧他一下,帶他四處走走?」

「……」虞媺沒開口,要不然她會問︰為什麼?為什麼是她?為什麼要找她?

像是察覺她的疑問,封劍濮自動說明。「海若認生,這妳是知道的,眼前除了我,整個台北市他只認識妳,所以只好麻煩妳了,真是不好意思。」

這麼樣客氣有禮的請求,虞媺能拒絕嗎?

她不能,而且在一雙純真烏瞳的凝視下,她也不想。

「嗯。」她應了一聲,在她反悔之前將這差事攬了下來。

所以,二十分鐘後,她帶他回住處……正確的來說,是他的住處,他的家。

自從那一年的暑假,他與舅舅一家人交好之後,得知她在北部求學,新學期得按規定搬出一年級新生才得以使用的宿舍之際,他便大方提供他北部的住所,省得她跟家人還得花時間北上找房子。

她本不想接受,但她的舅舅覺得方便為上,反正就當跟他租屋,價錢上不但好談,還能省去一番舟車勞頓,當下就要她東西收收,先把一些日常用品打包,直接叫貨運行送了過去。

所以,打從她升上二年級開始,她就住在他台北的豪宅當中,而他則是住在台東舅舅的三合院家中。

有時,她忍不住會聯想,這樣你來我往的方式,有點像古代諸侯交換人質的行為……不過這也只是無聊時,隨便想著好玩的而已,並不具任何意義。

虞媺回房間後很快換下了校服,準備履行諾言,帶他四處走走,可惜出了房,下了樓,才發現樓下的客廳沒人。

不知哪來的想法,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再跑回三樓,但不是要回房,而是她房門的正對面,那間因主人長期不在而空置的畫室。

她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

他在那兒,就在那里,對著他的畫具模模踫踫,執著筆,就著那一大片的景觀窗,怔然,像是初次見到一般,忍不住直看著,然後調和起色彩,揮灑魔術棒一樣,對著那一片山光水色就這樣畫了起來。

怕他熱,她先幫他打開房里的空調,之後便安靜無聲的立于他身邊,不發一語,靜靜的看著他畫畫,著迷的看著他揮灑每一筆色彩,就如同她第一次看見他作畫的那一天。

只是,這一回的色彩不是大量的藍,淺的、深的、各式各樣迷炫她心神的藍,而是綠色,各式深淺不一的綠。

墨綠、暗綠、清綠、翠綠、綢綠、湖水綠,深深淺淺的綠色慢慢構成一幅青山綠水的好風光。

他繪得專心,她觀望得專心,就如同他們對彼此開始有印象的那一次──

她印象深刻,那天,他畫的是碧海藍天,佇立在岸邊,像尊石像,一尊只有手部能活動的石雕像,不怕日曬的杵在岸邊作畫。

遠遠的她就看見了他,本來想假裝沒看見,徑自進到海水中淨潛就好,但在行經他身邊時,不經意的一眼卻教她停下了腳步。

好美……好美的顏色……

她定在原地,雙眼沒辦法離開那魔法一般的色彩,想不透,明明、那明明就只是一些料顏,怎麼到了他手上,卻能有這麼多的變化。

那不單單只是一張美麗的圖,在他一筆一劃間,仿佛有種不知名的靈魂,或者該說是某些力量,被注入其中,就像是加了生命的魔法一樣,讓美麗的圖像不僅僅是一種影像呈現,還擁有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讓她深受吸引,甚至為之著迷。

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她無法移動,只能目不轉楮的看著他修飾他的畫作。

並不怕他發現她的存在。

她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其它人眼中的無存在感,因此很心安理得的像抹幽靈或空氣一般,靜靜的佇足一旁欣賞他作畫。

滿心以為他跟其它人一樣,不可能會注意到她,特別是他畫得那麼樣的專心,那種眼中再無其它人的專心,她懷疑,他能發現身邊有人佇足觀賞,更何況對象還是這麼沒存在感的她,只是結果真出乎她意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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