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天氣晴朗,撇開作假的部分不談,還真是個適合拋繡球招親的好日子。
苦著臉,躲在後頭的衛揚正透過特地預留的窺伺小孔觀察台底下的人,那人潮之多,真的只能稱之為人海,一瞧見這盛況,雖表示出他未婚妻的身價,可他苦著一張臉,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要他怎麼高興得起來?
這些人全為了搶他的驕兒而來,他光想就覺心煩,哪有什麼好高興的?
再者,眼前有這麼多的人,若燕青嵐不主動跳出來發飆,他要怎麼找出人來啊?
「好多人。」燕驕娃也瞧見台底下的人了,那密密麻麻、數都數不完的可怕人潮有些嚇到她了。
「沒辦法,燕老前輩的名號太過響亮,只要放出消息,說他唯一的掌上明珠要拋繡球招親,天下間想打著當他女婿、實則習藝的人何其多?想當然耳,為了那一身絕技,他們自然全涌了來。」同在一旁等待的易芳華為他們說明。
一樣陪著等,可雷毅沒開口,直到隨著預定的時間到來,台底下的人開始鼓噪,他才提醒。「時候到了。」
示意衛揚躲在後頭,雷毅領著易芳華與一身嫁衣的燕驕娃步到台前。
一見他們,台底下的人簡直為之瘋狂,尤其又見到空谷鬼醫的獨生愛女竟如此清麗多嬌,那陣混亂險些要演變成暴動,若不是雷毅早已見慣這種大場面,恐怕還真要鎮壓不住。
「各位英雄豪杰,今天我們齊聚在這里……」
听著雷毅發表言不及義的開場廢話,躲在後頭專心想找出人的衛揚,努力的朝台下的人潮看去,但直到雷毅講完廢話,他還是沒見著該出現的燕青嵐。
雷毅已盡力,但這種開場廢話實在沒辦法拖延多少時間,尤其是台下的人已開始一致的喊出「拋繡球、拋繡球」的口號後,他已無力控制住這場面。
易芳華依然不慌不亂,一個眼神示意,要一旁的丫環送上巨大的紅彩球,看到那彩球出現,台下爆出熱烈的歡呼,好像一個個都已經拿到那彩球似的。
在易芳華眼神鼓勵下,燕驕娃低著頭,以不看見那擁擠人潮為原則,抱著彩球往前走了幾步。
站在定點上,她依據指示,在心中默默數了五下,然後以最慢、最慢的動作舉高那顆巨大到要淹沒她的紅彩球,在作勢要丟出去的那一剎那間——
「等一下——」
不是,不是衛揚的聲音,不是衛揚所喊的「等一下」,事實上,是在衛揚就要忍不住的跳出去前,就有人喊出這一聲「等一下」了。
不用循聲望去,一抹淡青色的身影從最遠、最遠處凌空躍起,然後很不客氣的踏著擠成一海粟的人頭而來,從那瀟灑自若、猖狂至極的行徑,以及因為迅速接近而看見的、那憤怒到將一張臉脹紅成豬肝色的情況看來……
是燕青嵐,他來了,果然被逼出來了!
「爹爹……爹爹……」一見爹親,燕驕娃高興得紅了眼眶。
「衛揚呢?那小子是死到哪里去了?」燕青嵐見女兒紅了眼眶,既心疼又不舍,暴吼聲幾乎要響徹雲霄。「說!他是死到哪里去了?」
「爹,我在這里。」捂著耳朵,衛揚悻悻然的從後台走出來。
「你?你在這里?!你竟然眼睜睜地看著驕兒弄這什麼拋繡球的招親大會?」燕青嵐氣得不管時間地點,而且他罵人本來就不選時間地點,就看他繼續暴吼。「你有沒有腦子啊!當年買下你,就是要你當驕兒的丈夫,不是要你像龜公一樣的看著自己的妻子拋繡球招親!」
「還說?」衛揚累積多時的怨氣至此全爆發出來。「若不是你沒事鬧失蹤?我要忍這個氣,當這個龜公嗎?你真以為我愛啊!」
「好了、好了,你們一人少說一句。」沒膽像燕青嵐一樣踏人頭而來,怕被人群吐口水吐到淹死的啞姑一路遠遠的、好不容易的讓她給擠上台來,沒想到一上來就得為這緊張的關系打圓場。
「啞姑。」見著她,就像見著娘親似的,燕驕娃忙不迭地撲到她肉肉的懷中。「哎呀,啞姑的心肝小寶貝啊!這陣子好不好啊?快讓啞姑看看,有沒有變了?」忘了那對準岳婿,啞姑真的拉著她打量起來。
于是乎,一起擠過來的聾伯得接下打圓場的工作。
「你們岳婿倆都放輕松、放輕松一些。」他說著,小心打量這一對準岳婿。見他們那斗牛似的模樣,心想若勸說無效,那就更得小心注意著些,等打起來他也能跑快點,省得無辜受到波及。
「放輕松,我怎麼放輕松?我把女兒交給他,他卻辦這什麼繡球大會,要把我燕青嵐的女兒當拋售豬肉一樣的丟出去!這你要我怎麼放輕松?」燕青嵐越想越火。
「衛揚,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呢?」燕青嵐的火氣,讓聾伯想都不用想的立刻幫腔。
「聾伯,我也不願意,極不願意這樣做,若不是因為爹這把年紀了,還在鬧什麼離家出走,為了不讓驕兒傷心,為了要逼爹現身,你說我能夠不這樣做嗎?」果然是燕青嵐教出來的,當怒火淹沒理智時,啥都不管的衛揚所噴出的火焰可不比燕青嵐小,那氣勢,還真有幾分燕青嵐的影子。
「呃……這個……」見那氣勢,本來想幫腔,但突然想到,這出走的事自己也扯上了一腳,頓時立場盡失,聾伯也不能說什麼,模模鼻子,看看燕青嵐、再看看衛揚,乾笑得有些尷尬。
「你少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燕青嵐可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立時更大聲的反擊回去。「是你不對,總之,你弄這什麼大會就是不對,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及時趕到,攔下驕兒拋繡球……你想想,這一丟出去,撿到的人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那種路人,你要我燕青嵐情何以堪?要驕兒情何以堪?」
「喂!這什麼話?」
「再怎麼說,我們嶺南三俠也有點名氣,什麼路人?未免太瞧不起人!」
「就是嘛,想我們……」
包多、更多名不見經傳的名號被報出來,討伐的聲浪不絕於耳,然而畏於燕青嵐的名,再顧及這是嘯天堡的勢力範圍,所有的人也只敢叫一叫,還不至於有哪一個有那個膽,身先土卒的沖上來找難堪。
「等一等,那現在到底怎樣?那顆繡球還要不要拋啊?」有人問。
這下子,不只是報名號了,抗議的聲浪不斷,大意是嘯天堡出爾反爾,仗著自己的勢力,戲弄群雄……
「呸!雄?就憑你們底下的這幾個,雄在哪里?還群雄哩,我看狗熊還差不多。」實在是听不下去那些自抬身價的話,本來注意力在衛揚身上的燕青嵐忍不住奮力一呸。
「我說燕老大,這話……你要說也小聲一點。」不是要勸他別說,聾伯只這樣提醒一聲,還忍不住順便挖挖耳朵,實在是讓那一聲「呸」給震得耳朵有些癢。
此舉,輕視意味極濃厚,就算再怎麼忌憚,沒腦子的人被惹火了,哪還管要顧忌什麼。
「太過分了!交代,嘯天堡一定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廣發招親帖,要我們來這里參加繡球搶親的是你們,現在呢?」
「對啊?現在呢?新娘子呢?」
「就是那燕老鬼的女兒,快叫她出來拋繡球。」
「沒錯,俺一定要搶到那繡球,娶回她,天天照三餐打,氣死燕老鬼最好!」
燕青嵐作亂的本事果然非常人所能衡量的,這一來一往沒幾下,就惹得台底下的群眾情緒失去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