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當年幫她解圍,送了她這個瓷女圭女圭當護身符的大哥哥……真的是他!
「當年,你怎一下就走了呢?」語帶輕松的,征宇故意先提及往事。
其實他真正想說的不是這些!
雖然,他從童恩那兒听來了許多,可對於發生在她身上的劇變,他心里仍有無數的疑問想問她,只是征宇心里更加明白,以她的性格,這會兒若逼得太急,定會嚇到她,反而讓她心生退卻之意。
所以他故意以輕松的語氣提起住事,想讓彼此先消化掉心中的那份驚訝,然後等過往的回憶拉近彼此的距離後,再慢慢追問他真正想問的。
「其實我那時才離開了一下,一會兒後就回到那樹下找你,只是那時你已經走了。」征宇說道。
「當年,我並不是去參加賞花宴的。」書雅解釋道。「原先,秀姑是奉了額娘的命,領我上蘭姨家跟她請安,順便將額娘所寫的信一同交給蘭姨,但沒想到,那日蘭姨出門參加春日賞花宴,秀姑知道額娘的信是要交代急事,在不敢耽擱的情況下,才會貿然領著我追到賞花宴中。」
書雅悄悄看了他一眼,見他示意要她再說下去,她這才又開口︰「之後的事,你也大概知道了,我在那棵樹下等秀姑,而艷明格格跟幾個格格圍住了我……」
「艷明格格?」征宇一怔,沒料到事情會巧成這地步,當年的人事物,隔了九年,在前幾日的賞花宴上重新上演一次。
「世事有時真是巧得離奇,不是嗎?」知道他在想什麼,書雅輕嘆一聲,這才接口繼續未竟的解釋。「總之,當年你離開後不久,找到蘭姨的秀姑也回頭領我去請安,所以……所以……」
她無語,但就算她沒再說什麼,征宇也早已知道有關書雅的一切。
包括她口中的蘭姨,他知道那正是她額娘的胞妹,當年因其姊嫁入王侯之家,進而結識姊夫的好友,繼其姊後跟著嫁入侯門,成了今日的尚書夫人。
他還知道,在慘事發生後,她口中的蘭姨,就成了她的避風港,收容了她,一路照顧她至今。
他更知道當年的慘事,知道她的臉怎會被毀成現今這樣,只是他仍有不解的地方啊,但他該怎麼提及,才不會傷了她的心,使她因回憶而再次受到傷害?
「我本想等你回來的。」見他沉默,書雅小小聲地補充她當年的心情。「可是因為秀姑的關系……」
「我知道的,你身不由己。」征宇知道她想說的意思,忍不住苦笑。「自從那一日之後,我其實試著找過你,但你就像消失了一樣,幾年都沒再出現。」
他試著找過她?
不知為何,這訊息讓書雅隱隱覺得開心。
「我不喜歡那種人多的場面……」撇開異樣的心情,書雅細聲道。「若不是三年前皇上下了令,明訂未婚男女無故不得不到,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主動參與賞花宴這一類的宴會。」
雖然她沒說出口,但征宇知道,會讓她對人群卻步,她被毀的容顏必是主要原因之一,只是他並沒莽撞到去戳破它。
「如果知道那里頭有你,前兩年,我也不會藉著押災銀跟護軍糧的名目躲開不出席。」他故作輕快,但心中卻是滿滿堆積著造化弄人之嘆。
書雅怯怯一笑,見她那樣,征宇忍不住伸手輕敲了下她飽滿的額,那親近的態度,是自然而然地發自於內心,完全就當她是當年的小女孩。
是以在見到她頰邊有一摟散落的發絲時,完全出於下意識的反應,他極其順勢地為她撩開那根不听話的頭發,一點也沒顧及到,這樣的舉動對於她這雲英未嫁的大姑娘,是極不合宜的舉動。
書雅正常的那半邊面容悄悄地羞紅了,可現實破壞了一切,她及時的憶及,她早已不是當年的她,而她此時的臉……
慌亂的退開了一大步,書雅微微別過臉,避免讓他直視到她丑陋的那半邊臉,這些舉動,將前一刻那平和的氣氛破壞無遺。
征宇蹙眉,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更清楚她為何要這樣做,那讓他心里漲滿了……漲滿了……當然不是怒氣!那是心疼的感覺,同時伴隨的,還有更多的不舍。
那張被毀的面容,真讓她受了不少苦吧?
「你還介意那胎記?全忘了我上回同你說的話了?」他佯裝不悅,指控她忘了他曾說過的話。
知道她就是當年那瓷娃兒似的小女孩後,就不再是純粹的想幫助她、開導她的心情,而是混合了更多,有著憐惜及不舍,讓他打心底的想為她做點什麼。
當然,最首先的,他定要先除去她心中那次人一等的自卑感!
「我沒忘,只是……」她急道,想解釋,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訴說那份心情。
「沒忘最好。」不讓她多想,他伸手,朝她的額頭輕彈了下。「或者一開始並不容易,但你絕對要對自已有信心,知道嗎?」
「……」書雅沒接口。
不讓她有退縮、逃避的機會,他捧起她的臉說道︰「听好,若你自己帶頭不願接受自己,那你要旁人如何看待你呢?再說,這世上的人,並不是人人都像艷明那女人一樣,只會黑心肝的以貌取人、特別愛欺負人的。」
書雅完全沒有反應的機會,屋宇外的吵雜聲同時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書雅看了他一眼,以為是他潛入府中的事讓人發現,引發了這一陣的吵亂。
但事實證明,事情並不是她想的那麼回事,因為她听了一會兒,發現那陣吵亂並不是向她屋里而來,也分明不像是發現闖入者的樣子。
書雅一臉困惑的看向門外,不知是不是她多心,雖然听不真切外邊吵什麼,可听了一會兒後,這不尋常的吵鬧聲總讓她覺得——
好像出事了?
前廳里,一陣的混亂,至少就書雅所看見的,就是人聲鼎怫又吵雜的樣子。
「姨娘,發生什麼事了?」瞧見失神的蘭幽,書雅快步向前,根本沒機會讓她介紹跟在身邊的征宇。
蘭幽沒听見她的叫喚,呆坐在地上的她眼神空洞,整個人像是失了心魂似的,看得書雅大為緊張。
「姨娘?姨娘你怎麼了?」見她沒反應,書雅連忙問一旁幫忙扶人的彩雲。「彩雲,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回格格的話,大人他……大人他出事了。」彩雲哽咽。
「什麼?姨父他怎麼了?」書雅大驚。
彩雲絲毫不敢隱瞞,回道︰「剛剛有軍爺來報,大人在前去幫忙治理水患的路上,讓賊寇擄了去,現今下落不明。」
晴天霹靂不過如此,書雅的腦中有一時的空白,說什麼都不願相信,待她如父的姨父會遭遇到什麼不測。
「冷靜!為了你姨娘,你得冷靜些。」
六神無主中,讓人心安的低沉嗓音喚回她的心神,書雅朝征宇露出感激的苦笑,穩定心情後,這才再次面對失神的姨娘。
「姨娘?姨娘?」書雅輕聲喚著,雙手邊朝蘭幽的虎口輕按,試著用痛覺喚回她的心神。
因為這一聲聲的呼喚與手上傳來的痛楚,蘭幽縹縹緲緲的神智一點一滴的回復了過來,但一待她看清眼前的人,想起適才所听見的訊息,仍忍不住一陣悲從中來……
「書雅……」抱住外甥女,蘭幽不由分說的放聲大哭。「是我不好,我該阻止他……我該阻止他去的……」
輕擁著蘭幽,書雅忍住哽咽,輕聲安慰道︰「姨娘,沒事的,姨父他會沒事的。」
「天在罰我,這是天在罰我……」蘭幽狂亂得听不進任何話,她哭喊,為生死不明的丈夫而哭泣不已。「漢雲……是我害了你……漢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