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雅的英俊面容盛滿了回憶的痛苦,同情他也同情自己,他的自責、他的痛,我完全能明白,因為我也正切身遭受這折磨。
「就像是吸毒一般你明白嗎?明知不該,可是整個人已經義無反顧的陷入,再也沒有退路,沒有選擇……但是那又如何呢?我什麼也不能做,現在剩下的,就是扮演一個小叔的角色,守候在她的身旁,隨時照顧她與完成她所想做的,只要能見到她的笑顏,就覺得一切也都值得了。」
他還能守候在她的身邊,而我呢?這一走,就將什麼也不剩了……
「你已經比我幸運多了。」我澀聲說道。
「哦?」
「至少你還能留在她身邊,而我,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了。」若要比慘,恐怕苗緯樵怎麼也比不過我。
「對了,你還沒說你跟我大哥是怎麼發生的?」果然是兄弟,這苗緯樵的血液中也有著鍥而不舍的基因。
「就像你一樣,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記得你曾跟我提起過你大哥的夢嗎?恐怕你無法想像,我跟他一樣,一直有一個夢境存在。」我陷入回憶。「有點像童話一般,或者你無法相信,從很久以前,我的夢中就出現一雙讓人無法忘懷的黑眸,我始終看不清他的臉,可是,自小到大,無數個夜晚的惡夢全被這看不清臉的黑眸給驅離,我從沒想過會在現實中踫見這黑眸的主人,可當我第一眼見到他時,我百分之兩百的能肯定那個人就是他,沒有理由、沒有原因,我就是知道。」
苗緯樵專心的听我近乎喃喃自語的訴說。
「你形容的真好,吸毒……可不是嗎,整個人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心,不是吸毒又是什麼?」回憶果然令人痛苦,想來我現在的臉色不比苗緯樵好到哪里去。
「現在,我終于明白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的痛苦了。」我苦笑。
「歡迎加入黯然神傷俱樂部。」苗緯樵朝我伸出手。
「謝謝你啊!」我的回答是奉送白眼一記。
「要是,命運之神不這麼捉弄人就好了。」苗緯樵喟然嘆息。「相同的四個人,若稍加改變排列組合,這不就成就了兩對佳偶?」
「世事本就是不能盡如人意。」其實,我還更擔心我們兩個人犧牲奉獻的黯然神傷,屆時會因為苗緯拓的執著,連一對也成全不了。
倏然想起與苗緯樵的初識情景,我漾起一抹笑。
「其實,在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的眉宇神情幾乎要讓我以為是你,那個夢中的人。要真的是你那就好了,可惜,我的潛意識在下一秒立即否決了你,要不,現在的情況也許不會這般復雜,讓人難以解決了。」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咱們兩個傷心人湊合成一對,這也算是一個結局。」苗緯樵笑得異想天開。
「你能嗎?」我平靜的問他。
沉默了一會兒——?
「不能。」苗緯樵頹然的笑了下。
意料中的答案由他口中費力的吐出,我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要是我們的心能受我們的控制,現在所發展的一切也不會讓人這麼難受了。」我說出兩人的困境。
本來就是嘛!要是我們的心還能受自己的控制,那苗緯樵的情感不會陷入對天愛的這場無法自拔的泥沼,而我,也不會困在對苗緯拓的情意中無法抽身。若是一顆心真能如此受自己控制,誰還會在乎這一場的混亂?
「有時,我真恨起自己要做這種高貴情操的事。要不是那人是天愛,我想我是怎麼也不會放棄苗緯拓的。」
「記得天愛。」苗緯樵為我的話皺起眉頭。「別做出傷害她的事。」
「我沒忘了你以天愛的守護神自居。」我沒好氣,這苗緯樵真當我是什麼?「要不是因為天愛,你想我會放棄?」
「抱歉。」苗緯樵自覺失言。
「算了,我心里煩,口氣也不好。」我聳聳肩。
「現在打算去哪里?」再度發動車,苗緯樵看我一眼問道。
避開他的目光,我凝視著遠方,心中一片的空白,唯一浮現的是苗緯拓充滿愛意的笑顏與天愛淚眼相對的臉。
「我想不出現在我能去哪里。」我嘆口氣。
「真的確定要離開他?」苗緯樵看著我。
「能不離開嗎?」忍不住反問。這苗緯樵,問的什麼廢話問題。
「若真決定了……」苗緯樵想了一會兒。「我幫你!」
第六章
很久沒有想起傅沛麟了,至少在這多事之秋。
在苗緯樵幫我找的藏身處住了幾日,悶得心發慌的我小心翼翼的偷了個空回家,拿著傅沛麟親自送達且留言寫著「必到」的燙金喜帖,想起他,還真有恍如隔世之嘆。
想知道苗緯樵讓我住到哪兒去了嗎?
這苗偉樵,真不能不說他是個天才,他絕對深知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的道理,他也正實現這個理念——
我,就住在暢意居的隔壁,一幢苗緯樵新買進,與暢意居僅有一牆之隔的大屋。很出人意料,不是嗎?
在我住進這里的隔一日,我由窗口看見苗緯拓風塵僕僕的開著他的敞篷賓士回到了暢意居,由于兩棟屋子的院落有些距離,我瞧不清他的面容,但依稀仿佛間,他看起來變得憔悴了些。
離開苗緯拓的這幾日,心情一直很糟,但我回家絕對無關于尋求家里的親情安慰或心靈慰藉什麼的,只是因為很久沒回來了,怎麼說都該出現一下讓父母親看看我的四肢健全,讓他們兩人知道我還活得好好的,況且,即使我想尋求什麼安慰或慰藉的話,戶口名簿上一「托拉庫」的人也無暇兼顧到我。
搬出去住的大姊大概同客戶出去應酬;二姊和新交的男友甜甜蜜蜜約會去;說到大弟,他現在正在當個盡忠報國的阿兵哥,捍衛我們的國家與我們這些老弱婦孺,二弟呢,則不曉得鬼混到哪里去了;至于我們小妹,別提了,一個正受高中聯考荼毒的準考生,不說我沒有那習慣,就算我想,她哪來的美國時間陪我談心?
可憐的小妹,我光是想到她三年後還要面臨一次非人待遇的大學聯考,我反倒還得為她掬一把同情淚呢!
現在,多少也知道為什麼我不愛回家了吧!電視影集上的天倫和樂、相互關懷情節在我家實屬天方夜譚級的神話,光看我家的家庭結構就應該有基本的認知與了解。
當然,人口眾多與各忙各的都是其中重要因素,再說,若我是男兒身,可能還不會感受那麼嚴重,可我又是排行老三的「女兒」,我能說什麼呢?
一大家子的人,反正多我一個也不多,少我一個似乎也無所謂了,從很久以前我就能看清這個事實,我不會埋怨我的父母,也從來沒想說要怨他們什麼重男輕女之類的,在這一直信仰男尊女卑的中國社會里,他們沒把我取名什麼「來弟」、「盼弟」、「帶弟」之類的名,我就已經很阿彌陀佛的感謝他們了。
沒什麼可做,陪了父母親看了好一會兒的電視,就算是彌補這陣子我不在的時間,讓他們好好的看看我,可是……我想他們盯在電視機的目光是遠遠的超過了我,所以,覓了個廣告空檔,帶著傅沛麟與一位「苗」先生要我跟他連絡的口訊,我向父母告辭,又啟程回到苗緯樵幫我尋得的藏身處。
回到大屋的路上,想起緯樵通風報信時所說的。現下的苗緯拓就像只無頭蒼蠅般的找尋著我,思及他留言到我家去,我真的可以想像出他的亂,可是我又能怎麼樣呢?為了冷卻他和我之間毫無道理可言的情感,我現在什麼也不能做,就只能由窗口看著、想象著他的一切,他好不好?何以越來越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