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幾歲了?還尿床啊!」我的老天爺啊!這小泵娘還需要人把屎把尿的,怎麼能來服侍堡主?「你這丫頭,莫非是存心坑我那袋銀子的?」年總管立刻小家子氣地跟芽兒計較起來。
芽兒皺著臉,吐出舌頭,扮個鬼臉,順便把她那尿濕的褲子月兌下來丟在年總管的臉上。
活該!誰教他要笑話她。
人家她尿床又不是故意的。
芽兒倏地又窩回被褥里生起悶氣來。
「堡主,您瞧瞧,這丫頭的脾氣還挺大的耶!」做錯事的人還敢擺臉譜?「堡主,這丫頭實在是太不知好歹了,讓小的來教訓、教訓她。」年總管馬上挽起衣袖,打算好好地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一番。
赤兀揚卻扯回年總管,要他別動怒。「她還只是個孩子,你都幾十歲的人了,怎麼還跟她計較?」
赤兀揚沒氣芽兒的不懂分寸,反倒是幫著她說話。「還有,你待會兒差兩個丫頭來服侍芽兒洗臉、漱口,順便將她尿濕的褲子、尿濕的衣裳拿出去洗。另外,這堡里沒有孩子穿的衣裳,你出城時,順便買幾套回來。」赤兀揚一一交代道。
年總管听得是目瞪口呆。
這丫頭他是買來當奴才還是買來當小姐的啊?怎麼這會兒不只另外得撥出兩個丫頭來服侍這個小表頭,就連他都得出城幫她買新衣裳?
這事荒謬到簡直沒有天理了。
年總管不悅地瞪了芽兒一眼。
芽兒正在對他悄悄地吐舌頭,扮鬼臉。
正當他們在大眼瞪小眼之際,門外急急傳來堡里弟兄找年總管的聲音。
「年總管、年總管——」弟兄們著急地大聲嚷嚷。
年總管忙出去詢問是怎麼一回事?
只見那小兄弟用食指比比大廳的位置,說了一句,「這事很急,還請年總管親自走一趟。」
「什麼事很急啊?」年總管跟著那位弟兄走出去,順口問道。那名弟兄回答道︰「咱們堡里來了一個人。」
「才來了一個人,你就這麼大驚小敝的?」年總管嘴里直嘟嚷著數落那名弟兄沒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鎮定。
那名小兄弟卻頗不以為然,領著年總管走進大廳。他心想,等年總管看了那人之後,包管他的反應會跟他一模一樣。
年總管踏進大廳門檻,背對他們的人兒緩緩轉過身。
年總管看到她的臉了。
「我的老天爺!」是魯含菁!
年總管愣了好一會兒,這才記得該去通知最重要的人。
「堡主!堡主——」
這會兒換年總管一路急嚷了。而宛兒還是一臉的莫名其妙,不懂鬼城中的人為何一個個看到她,全都是一副又驚又喜的表情?
而更令人吃驚的是鬼城的門禁。
外傳鬼城門禁森嚴,要進鬼城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在她看來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因為她一路經過五個關卡,沒一處關卡盤問她的來意,更沒人調查她的身家背景,每一個人看到她,反應全是同一個樣,先是一驚,再是一喜,之後便急急忙忙地跑開,叫另一個人來看她。
宛兒這會兒心理早有準備,等著另一個人看到她時的大驚小敝。
第六章
心傷
當赤兀揚見到宛兒的那一剎那,一股莫大的狂喜向他的四肢百骸席卷而來。
那是他的含菁。
是他拼湊了五年,急欲想再見到的容顏,而今,她卻是如此真實地站在他的面前!
赤兀揚激動地步下台階,急著要與魯含菁相認之際,驀地,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他身後躥出,沖到魯含菁面前,喊道︰「娘——」
芽兒倏地撲進宛兒的懷里,磨蹭著宛兒,就像是小女兒在跟娘親撒嬌似的。
赤兀揚當場愣在原處,不再往前。
他听到當魯含菁聞到女兒身上的尿騷味時,忍不住又念了芽兒兩句,「還在尿床,你連自個兒都照料不好,怎麼還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地進鬼城來,賣身為奴?」
他還听到芽兒天真地回答魯含菁說︰「是叔叔準許人家進城的。」
芽兒邊說還邊伸手往他的方向比了比。
魯含菁昂起臉,對上了他的眼。
她朝著他一笑,繼而又去看芽兒。
芽兒笑咧了一張嘴,對著宛兒說︰「叔叔說讓我管他的食衣住行呢!」
「是嗎?」宛兒跪坐在地上,順手打理女兒的發。
她僅用單手便利落地將芽兒的頭發梳齊。
而一向好動的芽兒一反以往坐不住的習慣,乖乖地挨在魯含菁的身邊讓娘親幫她梳頭,她一邊讓娘梳著頭,一邊叨叨絮絮地說了一些有關鬼城的事。
說到有趣處,她們母女倆便笑成一團,那景象猶如一幅畫,而這一幅畫卻是他赤兀揚從沒機會享受過的天倫之樂。
原來五年前,他逞一時的怒氣,所喪失的便是這些嗎?
赤兀揚的目光如火炬般地直盯著宛兒瞧。
宛兒被他的視線灼得面頰生熱。
這人怎麼這般無禮,就這麼大刺刺地望著她,像是要將她的臉燒出兩個窟窿似的,宛兒避開赤兀揚無禮的目光,帶著芽兒去找當初買她的人。
宛兒將芽兒當初留下的那袋銀子還給年總管,說了一句對不住。「芽兒還小,貪玩又不懂事,這些天來給各位惹麻煩了。」她鞠了個躬,向他們聊表抱歉。
她從頭到尾都避開赤兀揚的目光,像是此一生,她從不認得他這號人物似的。
年總管被魯含菁行此大禮,整個人一時變得很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魯含菁的態度雖然與以前一般的清冷,但在這清冷中又帶著距離、客氣與生分,活像她是另個人一樣。
「堡主——」年總管轉過頭詢問赤兀揚的意思。
赤兀揚步下台階,接近這個折騰得他幾近發狂的人兒。
她看他的眼神竟是如此的陌生——
她當真不認得他了嗎?
他攫住她的下頜,強迫她看著他。
「你是誰?」他打顫的聲音仿佛是從靈魂深處問出,多情得讓人感傷。
宛兒那清澄的眼無畏無懼地與他深遣的眼眸對上,她回答他遭︰「我是芽兒的娘。」
「名諱?」
「霍氏。」
「我問的是你的閨名?」他無意知道她嫁的人姓什麼叫什麼。
赤兀揚突如其來的怒氣,讓宛兒感到吃驚。
這人喜怒無常,如果芽兒留在他身邊,只怕會有腦袋不保的一天。頓時,宛兒的恐懼一掃而空,她就像只母雞似的護著芽兒,迎面對上赤兀揚灼灼逼人的目光。
「宛兒。」她說出她的閨名。
是宛兒,不是含菁!
赤兀揚失望地嘆息一聲,原本攫住宛兒下頜的手像是失去力量,陡地放開。
他的表情仿如遭人重擊,顯得既落魄又失魂。
宛兒清澄的目光對上他的失魂落魄,心口竟緊緊地一揪,有了不舍的痛意。
她窮其一生,從沒見過有人的表情竟是如此的淒惶哀絕,宛兒放軟了口吻,請求赤兀揚,「讓我們母女倆離開,芽兒還小,不適合服侍堡主。」
宛兒將手里拿著的一袋銀子原封不動地奉還。
赤兀揚沒有伸手去接,他愣愣地望著宛兒,不懂沒有關系的兩個人,為何會有這麼相似的面孔?
她真的不是魯含菁嗎?
赤兀揚的眼宜勾勾地望著宛兒。
如果她不是,那她的斷臂、她的相貌卻又與魯含菁如此雷同,這又作何解釋。
但倘若她是,那麼當年死在他懷里的人兒又是誰?
赤兀揚盯著宛兒瞧,想從她的眼里看出些端倪。
她的眼無畏無懼,落落大方地迎向他的審視。
她的表情、眼神都不像是在做假,難道她真的不是他牽掛的人?
他該放她們母女倆離開,畢竟,鬼城從不強人所難。但——赤兀揚的視線移往芽兒,望向她那小巧可愛的面龐,他發現對于她們母女倆,他竟有一分難舍的情感——像是與生俱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