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端康的心都冷了,她以為他要的,就只是她的身體!
若事情真可以這麼簡單,那麼他可以用強的,而且霸著來,可以不用顧慮到她的心、她的感受、她的恨。他更不用等這麼久,犧牲了那麼多之後,才換得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獻身。
「你當自己是什麼?」
「一件交易品,你願意交換,我便願意賣。」她口氣淡然,說的正是一筆買賣。
為了她,忽蘭毒啞了自己且身受刑求之苦,而她能為忽蘭做的就只有這個了。
「一個都兒喜換一個忽蘭,就這麼簡單。」她的口吻里沒有溫度,沒有情感。
被了,真的夠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她不僅僅看輕了自己,也傷了他。
交易是嗎?
那就交易吧!
薩爾端康抱著都兒喜上氈毯,解開幃幕,他關上了這一幕的糾纏不清。
第六章
忽蘭讓人給放了出來,她首先要見的就是都兒喜。
為什麼我會無罪釋放?你做了什麼——忽蘭在紙帛上寫著她的疑惑,一雙清亮的眼眸直直地望向都兒喜。
都兒喜回避了那樣的目光,避開忽蘭的詢問。
突然,忽蘭明白了,格格為了她,成了薩爾端康的人。
為什麼這麼做?我說過這一切由我扛的;我不怕嚴刑拷打,我不怕戰前通敵的罪名,我不怕……
都兒喜霍然握住忽蘭振筆直書的手,開口道︰「你不怕,但是我怕!怕你遭受嚴刑拷打之苦,怕你戰前通敵的罪名真定了下來,你會處以死刑。
「在阿爾坦死了之後,我原以為我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了。但是當我听到你為了守口,竟然毒啞了自己。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活著的人比死的人還重要。」
所以……你成了薩爾端康的人——格格為了她,做了她不願意的事。格格知不知道她這樣做,比賜她死還讓她覺得難受。
榜格一向比任何人都來得心軟,看別人為她受苦,她只會比那個人更難過;原來她的付出,竟成了格格的負擔。既是如此,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忽蘭擱下了手中的紙筆,目光堅強而溫煦,她咧著嘴,展了笑,以無聲的口語,說了句︰格格,請多保重。而後,她便轉身離去。
都兒喜見她的反應心頭一顫,有了不好的預感。
「忽蘭!」都兒喜掀了帳簾,追了出去。
投想到她追出去,見到的竟是忽蘭縱身跳下古列延外的護城河。
「忽蘭——」都兒喜拉著裙擺,跌跌撞撞地奔了過去……
「都兒喜,你做什麼!?薩爾端康從都兒喜的後頭抱住她的腰,方才就差那麼一步,她就要跌進土拉河里了。
都兒喜回神一轉頭,看到了薩爾端康。那原本蓄在眼眶里的淚水在這一刻全涌了出來。她扯著薩爾端康的衣襟,宣泄她的淚、她的恐慌。「忽蘭她跳河了,你救救她,救救她……」
薩爾端康從來沒見過這麼脆弱的都兒喜,他移眼,望著水流湍急的河面,二話不說地便跳下河找尋忽蘭的身影。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薩爾端康才撈起在河中載浮載沉的忽蘭——
面容慘白的忽蘭嘴角掛著朵笑,神情安詳。
都兒喜跪在忽蘭的身畔,手顫顫地撫向忽蘭的臉,而觸手所及的只是一片冰涼。
忽蘭……
都兒喜將忽蘭的身子拉起,納入懷里緊緊地抱住,並用面頰蹭著忽蘭冰冷的臉。她失神地喃喃自語著︰「放心,我會很快就下去跟你作伴,你跟阿爾坦要等我……」
※※※
忽蘭死後,都兒喜的眼中沒有淚,她只是成天呆坐。
一雙空洞的眼、一襲雪白的襯衣、一個魂不守舍的軀體。
薩爾端康沉沉地嘆了口氣。
她這是在折磨他,用凌虐自己的方式來讓他不好過。
都兒喜,他該拿她怎麼辦!
他的長嘆喚她回神,都兒喜眼眸移向薩爾端康,她細細地端睨他——那樣冷峻起稜的面容、飛揚跋扈的眉宇,卻將她的生活打入了地獄。
「為什麼!為什麼找上我?」她喃喃的問。「我只是想平平凡凡地過日子,只想跟阿爾坦放馬、牧羊,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但……阿爾坦走了,忽蘭死了……究竟是為了什麼!」都兒喜眉間打了褶,她真的不解。
霍然,都兒喜昂臉,目光定在薩爾端康的臉上。
從不兒罕山上他的身負重傷、古列延他的狂妄霸氣到不兒罕虎口樓門前,他的溫柔多情……過往的一切都在都兒喜腦中飛掠而過。
「如果沒有你,那我們會生活得如同我們所想像,平靜而無波。」她的口吻里幽幽地藏著一絲絲的怨懟。
「所有的事,全是我的錯。我願意承擔起一切的罪名,但、都兒喜,你別用這種方式凌虐我。」見她不吃、不喝,連眼淚都不流的,就只是呆坐的模樣會讓他怕。
怕自己猜不透她的思想時的恐慌,更怕她會困死了自己。
「都兒喜,你若想哭就哭出來。」別悶下所有的痛楚,逕是往心里頭擱!
都兒喜側著頭,皺著眉,看向薩爾端康的胸口。
久久,她回過神,抬頭問薩爾端康。「當初,你讓大刀劃了道刀口子,那時候……你痛不痛?」
她的話,薩爾端康不懂。
都兒喜走近薩爾端康身邊,抬起手擱在他的心口。「我是說,你的心,痛不痛?」
「不痛。」他回答了。
她看他,喃喃重復︰「不痛!」
「對,不痛。」只是看她這樣,他的心真的很難受。「都兒喜。」他伸手攬她入懷。
她乖順地讓他抱著。
忱在他胸前,聆听他的心跳。都兒喜像是自言自語地低喃著︰「那阿爾坦應該也不會痛。」
听到阿爾坦的名,薩爾端康背脊一凜。
都兒喜渾然無知他的僵硬,只是繼續低語著︰「可是忽蘭不同;忽蘭死的時候,應該很痛的。她以為我背叛了阿爾坦、背叛了她……不!忽蘭不明白,我不是背叛,我只是想救她,想救她啊……」
「我明白,我明白。」薩爾端康怕她陷進自責里爬不出來,是以拚命地哄都兒喜。
都兒喜推開了他的懷抱,用力地搖頭。
「不…你不明白,如果你真的明白,你不會那樣逼迫我去正視你的感情。」她神情迷蒙地繼續道︰「忽蘭會義無反顧地往河里跳,是因為她已經萬念俱灰了,死已不是最不能承受的事,繼續活著面對一切才是難事……」
她的話驚醒了薩爾端康,莫非都兒喜她——
薩爾端康從震驚中走出,回神才想阻止都兒喜;而她卻早在他回過神之前,已取下帳幕高掛的飾劍。
劍抽離了劍鞘,刺進了都兒喜的血肉之身——
都兒喜軟了身子,薩爾端康箭步奔去,將她往下癱的身子接在懷里。「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做?」他抱著她,嘶吼出他的創傷。
為什麼在他做了這麼多之後,她仍舊走上絕路,仍舊恨了他!
都兒喜不想看見他的難過,不想看見剛強的他為她掉眼淚,心里對他仍有不舍的,但她別無選擇,她將頭別開,靜靜地等待死亡的那一刻……
※※※
「怎麼樣,可不可以治?劍能不能拔出來?」薩爾端康雙手緊緊握著都兒喜漸漸發涼的手,心急地追問御用大夫。
大夫無能為力地搖頭。「傷口刺得太深,且傷及內髒,劍一拔出,鮮血便會像泉水般涌出。一個身強體健的大男人都未必能挺得住,更遑論像格格這樣嬌貴的弱女子了。」
這也就是說——都兒喜沒希望了是嗎?
薩爾端康掉開眼,望向氈毯上虛弱躺著的都兒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