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懺情 第2頁

那天起,天放的臉上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笑容。

他一個人坐著馬車回孫家,將自己關在房里足不出戶,直到沈家夫婦來接他。

就這樣——他頭也沒回地走了。

玉庭忍住鼻酸,摟著妻子,哽咽地開口。「你知道嗎?那年他同我一樣才十歲,十歲啊!而他卻得承受那麼多的傷痛。」只因為他們皆遺棄了他。

青衣知道玉庭對天放的內疚,他是在怪自已的病讓天放受苦了。

「不!玉庭,你別這樣,天放的事不是你的錯,你別忘了你當時也小,你跟他一樣都是十歲的小孩,你沒有能力為地做些什麼的。」她將玉庭緊緊地摟住。「更何況,你爹娘曾答應過他,當你們二十歲時,就會接他回來,所以說你爹娘根本就沒打算不要他,是天放他太多心了,所以——」

「他沒回來。」玉庭打斷青衣的話。「他執意不肯回來,甚至在我爹娘死時,他都沒回來過。」他知道天放他是鐵了心地想跟孫家斷絕所有的關系。

「不!不可以,你爹爹知道了,鐵定又要生氣了。」尹紅沖著平雲比手畫腳,告訴他,他是真的不能出門。

平雲也比著「不打緊的啦,紅姨,我們只要偷偷地溜走,不讓爹爹知道,那爹爹就不會生氣了啊。」

小家伙不過是個半大不小的娃兒,但卻也調皮得很。初來乍到蘇州的他一心一意就想飛出這座大觀園,隨處去逛逛。

「不行,不行,咱們絕對不能擅自出門。」

平雲可是青衣姊姊的寶貝,這萬一有個閃失,那還得了!

「為什麼?」

「因為咱們又不認得路,倘若迷了路,那怎麼辦?」

尹紅提出有力的質疑來駁會小家伙的請求。

小家伙側了頭,想了好一會兒才眉開眼笑比著

「咱們可以叫馬車,只要知道地方,然後叫輛馬車,不就不會迷路了」嗎?

小家伙開心地拍拍手。「好棒,好棒,咱們現在就走。」

尹紅硬是止住了步伐,不讓他拖著走。

「紅姨——」

小家伙一邊比著拜托,一邊還甩他那呢喃細膩的童音將那句「紅姨」的尾音給拉得長長的。

尹紅雖听不到他哀求的聲音,但他那皺緊的五官卻也讓她軟化了心房。

這小家伙永遠不知道他長得有多像他爹。

那雙眉濃黑如墨,英挺挺的以倨傲之姿斜飛入發,彰顯著他的英氣與不妥協,而那雙眼瞳漆黑如子星,灼灼燦燦,如此明亮。即使明知那對目光不屬于玉庭少爺。但被它如此凝硯著,竟能引發她一絲心慌——只因他們父子倆有著相似的眸光與神韻。

尹紅轉開頭。避開小家伙的目光。

在平雲的身上找尋玉庭少爺的身影是個罪過;玉庭少爺是青衣姊姊的相公、是平雲的爹,她不該對他再有遐思的。

這些她都懂;但是——她卻逃不開自個兒所張的情網。

那年,當玉庭少爺從那惡霸手中救走她時,便就注定了她這一生逃不開他那雙泛著溫柔眸光的命運。

她愛上玉庭少爺,在好久好久以前,而隨著日子的漸長漸久,看著玉庭少爺如此深愛著青衣姊姊,她對他的戀意即沒有減少過,相反地竟是一天濃過一天。有時候,當他看著她,沖著她笑時,尹紅覺得自己就快要在玉庭少爺的笑容里融化了。她苛責過自己的情愫,要自己掙月兌這情網,但她愈是掙扎,這網就箍得她愈緊。幾乎將她給勒斃。

尹紅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收回自己飄遠的思緒。她緩緩地回頭,想對平雲解釋他們倆是真的不能出門去的緣由。但她一回眸,落入她眼簾的是一張冷峻的面孔——

他的面龐上糾著兩道濃黑的劍眉,而緊繃的雙唇微微抿著,嘴角輕揚,掛著一絲玩世不恭的味道,深邃的黑眸正端著她瞧。

尹紅嚇得退了一大步,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玉庭少爺」。「玉庭少爺」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溫謙有禮,恍如一塊溫玉;而今天他的眸光里盛滿了大多的冰冷與——陰鷙。

陰鷙?這個陰沉沉的字眼怎會跟一向溫和的玉庭少爺扯得上關系?!

尹紅費力地穩住自己的心跳,再迎上「玉庭少爺」的目光,想將他嘴邊的笑再瞧上一回,好確定她是不是眼花了。

而他那彷佛帶著嘲弄的笑早已隱去,取而代之的是陽光也融不去的冷傲。

「爹爹——」小家伙看到「玉庭」,攤開了雙手,朝他奔了過去。

他一動也不動。任小家伙的小手尷尬地攤在半空中。

看來又有人將他錯認是孫玉庭了。他何德何能啊,怎能與那嬌貴的孫家長公子相提並論,並且一而再的被人錯認是他。大放眸中蓄著冷冷的自嘲。

他眸光中的冷與無情嚇壞了平雲。小家伙攤著無人擁抱的雙手,敏感的察覺到沈天放的漠然與拒絕。

他抽噎著。「爹爹在氣平雲不乖嗎?」他瞅著淚汪汪的雙眸,昂起頭望向他爹。「平雲不是不乖,平雲只是想出去。」他不是存心想惹爹爹不開心,爹爹別不理他呵——

對于小家伙的淚眼,天放的臉平靜而無波,沒有一絲動容。這小家伙是孫玉庭的寶貝,不是他的,他沒必要為了一個小孩的哭臉而動容。瞧見他最崇拜的爹爹不再愛他,平雲大聲地哭了出來。「我不是故意的,爹爹您不要不理平雲,平雲以後會乖乖的,再也不會吵著紅姨帶平雲出去玩了。」

尹紅雖听不到平雲口氣中的傷心欲絕與心慌,但是她可以從平雲的淚眼與唇型中讀出他的無助。

她的目光迎向很不一樣的「玉庭少爺」,心里著實不解,平雲一向是玉庭少爺的心肝寶貝,為何今天會如此狠心,硬是理都不理平雲;就連平雲都已經哭得淚眼蒙蒙,涕淚縱橫了,他依舊冷著一張臉,不肯攤開他的手去擁抱那傷心欲絕的小家伙!

她丟了一記不解的目光給他,而後奔向平雲,抱住他,直拍打他的背,要他別哭,別流淚。

她沖著平雲比畫著

「爹爹他不是不受你,他是……是心里有事,所以不開心,因此——平雲,乖,別哭了。」

她又摟緊他,給他愛和關懷,讓他知道他不是沒人愛、沒人關心。乍看到她的手快速比比畫著,且因太過急切而發出「唔唔唔」的聲響時,天放的心口恍如被人重重地敲上一記拳頭。

她是個啞巴!這個認知讓他一向冰冷的臉微微地抽搐著。

他望向抱著孩子的她臉上散發出母愛的光芒,她的雙眸晶亮,臉型小而娟麗,鼻梁骨挺而翹,唇片兩單薄而泛著淡淡的粉紅,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她是誰?

為何她會擁著這個直叫他「爹」的小孩,而眼泛慈愛?!

這小家伙既然錯認他為他爹,那麼他該是孫玉庭的孩子,她究竟和孫王庭有何關系?

在大廳內,他已跟沈青衣照過面,所以他確定這姑娘絕對不是這孩子的娘,然而,她既不是孩子的娘親,為何眼中卻盛滿了不容錯辨的關懷與慈愛,像是個為人母者才該有的目光?!

天放的手稍嫌粗魯地拉著她的手臂,將她拉近他。

「你是誰?」他沉著聲音問她。

從他的唇型中,她讀到了他的疑問。他不知道她是誰?「王庭少爺」他——不知道她是誰?

尹紅因為太過驚愕,而忘了回答他的問題,徑是不解地眨巴著眼,眨巴著她的疑惑。

見她遲遲不答,他隨即悟出。

「該死的,你不只是個啞巴。你還听不見!」他一時之間竟然忘了這個事實。她既是啞巴,那麼她便極有可能也失聰;而他竟然在對一個又聾又啞的丫頭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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