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執意要他放棄皇位,也許他會答應,但日後想起自己因她錯失皇位,也許會對她心生怨恨。
她靜默良久,抑住心中的絕望,看向李耀平。「那你就替我帶幾句話給他吧……」
她閉了閉眼,緩緩說道︰「就說,他若當上皇帝,不要急著推行新政,所有的改革都要穩扎穩打,一步一步慢慢進行,要讓百姓先適應了,才不會引發民怨,還有,記得讓他千萬千萬別與葛雷生作對,要對此人多加提拔,盡置施恩于他。」
在她看來,書里所寫說他倒行逆施的那些事,其實都是為了改革,只是沒準備周全,就迫切的推行,才會招致民怨,只要他不要太過心急,也許就能坐穩皇位了。
听了這番話,不只李耀平,就連趙總管和侍立一旁紫瑛與采霏,也滿臉莫名,她這番話听起來竟像是遺言。
說完這些,和安便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房里。
她無力的躺倒在床榻上,思忖著不久後,她也許就會魂飛魄散,再也不會有機會重生,而且她的身體也毀了,不可能再回到原來的世界去。
她是如此如此的舍不得他,如此如此的不想離開他,她還以為這一次她能陪著他度過一生,守著他慢慢變老。
可是……她又被擺了一道。
想到傷心處,她轉身將臉埋在被褥里,哭得不能自抑。
紫瑛和采霏跟進來,听見那悲切的哭聲,驚訝的互覷了眼,不明白丞相若是能繼位,分明是好事啊,為何夫人會哭得如此哀戚?
「夫人……」
「你們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和安啜泣的嗓音從被褥里悶悶的傳了出來。
紫瑛還想再勸,采霏朝她頭,拉著她暫時先退了出去。
「釆霏,你怎麼不讓我勸勸夫人,你沒瞧見她哭得那麼悲傷嗎?」
「你可知道夫人為何哭得如此悲痛?」采霏問道。
「這……」紫瑛首。
采霏說道︰「咱們都不知情,又要如何勸慰?還是先讓夫人冷靜一下再說吧。
兩人在房外守著,和安在房里悲泣著。
半晌後,有人走進房里,兩手輕輕扶著和安的肩。
「和安,你這是在哭什麼?」
听見魏遐之的嗓音,和安身子一僵,停住了淚,但是並未轉過身,而是用哭得沙啞的嗓音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魏遐之在床榻邊坐下,心疼的嘆道︰「我再不回來,怕你都要躲在房里哭暈過去了。」
「你用不著管我!」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管你還能管誰?」
「可你不是要當皇帝了嗎,你即將有一整個天下可以管。」
「和安,你為何不相信我呢?我承諾過你的事,絕不會食言。」
和安倏地翻身坐起,拽住他的衣襟,兩只哭得紅腫的丹鳳眼瞪得大大的,「你說的是真的?!」
「我何時騙過你?」
「但那可是皇位!」為了這寶座,多少人爭得你死我活。
「與你相比,皇位對我來說微不足道。」在他眼里,失而復得的她才是世上無價珍寶。
和安看著他,微張著嘴,大顆大顆的眼淚忍不住又掉個不停,她緊緊抱住他。
「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魏遐之憐惜的拭去她瞼上的淚珠,「不會,我答應過你要帶你賞遍大雅的風光,若是做了皇帝,豈不是要食言了?」他沒有追問她為何如此不願他稱帝,她不願說,他便不問,等到哪一天她願意說了,他自會知曉。
她破涕為笑,「你知不知道,我是用八次的慘死,才換得與你今生的相守。」
她經歷過這麼多種死法,但她現在才知道,之前所承受的痛苦,全是為了再與他相遇。
他震驚的望著她,「八次的慘死?」
「我沒有辦法告訴你實情,可是我很高興你沒有辜負我,我那八次沒有白死。」她摟著他的頸子又哭又笑,眼淚把他的前襟都濡濕了。
「和安。」魏遐之緊緊抱著她,他不知她究竟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才能從幽冥里復生,回到他身邊,但他很清楚,這一生他絕不會負她。
平復了大悲大喜的心緒後,和安擦干淚,問道︰「你不當皇帝,那些大臣肯嗎?」
「我不為帝,他們總不能強逼我,只好從偏遠一些的宗室里再選出一人。」
她猛地想起一個人,扯著他的衣袖道︰「還有一個人是皇上嫡傳的子嗣啊!」
「你說的是誰?」他怎不知還有此人的存在,幾位皇子也不知為何,膝下所生皆是女兒,並無任何一個兒子可以繼承大統。
「儀箏公主啊!她是皇上嫡出的公主,除了她,還有誰更有資格。」
「公主是女子之身。」他提醒道。
「女子之身怎麼啦,你們這些男人哪個不是從女人的肚皮里鑽出來的,竟然還輕視女人,你要知道,女人若能好好栽培,才干不會輸給男人,而且假如世上的男人全都死光,只剩下一個男人和一群女人,那麼人類就一定還能再繁衍下去,可要是女人全死光,只剩下一個女人和一群男人,那很快就會滅種了。」
魏遐之听了她這不倫不類的比喻,笑問道︰「何以見得?」
「因為男人為了爭奪那唯一的女人,會斗得你死,最後為了不讓別人得逞,會有人索性殺了那女人,你說是不是會滅種?」和安說得頭頭是道。
他不由得失笑,「听起來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她再努力勸說,「而且我覺得儀箏公主性子颯爽,又善惡分明,能听得進勸諫,若好好教導她,她有機會成為明君。」最重要的是,她與葛雷生是這書中的主角,讓她當上皇帝,雖然與劇情有些出入,但他們最後會結為夫妻,夫妻倆,哪個當皇帝還不都是一樣。
魏遐之沉吟道︰「本朝素無女帝的先例,只怕大臣們不會贊同。」不過儀箏公主是皇上的嫡女,又有些才干,倘若輔佐她登基為帝,他也不算辜負了皇上,因為有可能涉及謀害太子之人,如今都已到九泉之下去贖罪了。
「文臣就不用管了,只要你能先說服那些武將,不怕那些文臣不同意。」看這次的宮變就知道了,面臨危急關頭,文臣們沒有絲毫用處,只有掌握了兵權,才能鎮壓住亂動的局面。
他思忖道︰「此事牽涉甚廣,關乎朝綱,我須得再考慮考慮。」
「嗯,你慢慢想。」只要不是他,誰當皇帝她都無所謂。
考慮一夜之後,魏遐之決定如和安所言,輔佐儀箏公主繼承大統。
他未與其它文臣商量,而是先去找了朝中幾位將領,以及禁衛軍與城防軍統領商議,然後說服了他們,而後他再在朝堂之上提及此事。
武將全都附議,文臣全都反對,還提出種種理由,駁斥輔佐公主為帝之事,還有大臣不死心的勸說魏遐之繼承大統。
「我的太祖父雖是仁宗的佷兒,懷宗的孫子,但在他被過繼到魏家之後,便不再是皇室中人,故而我也非宗室之人。儀箏公主是皇上的嫡女,身上流著皇上的血脈,由公主繼承大統,最為名正言順,遐之懇請各位大臣摒除男女之見,為穩定朝政,恭迎公主登基繼位。」
魏遐之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
不少朝臣為他的大公無私感到敬佩,試問天下有幾人能舍得下那至尊的寶座,堅辭不受,反倒推舉他人繼承大位。
不少大臣已被他給說魏遐之再花了半天功夫勸說,終于說動幾位朝中重臣同意,于是朝中上下一致推舉儀箏公主登基繼位。
一個月後,儀箏公主登基,開創了大雅王朝新的史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