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衛扣情 第18頁

「霜霜,你坐著听,爹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爹有很多話要跟她說?這……可是真的?

從小,她就覺得爹離她好遠好遠,雖不若娘那般嚴厲,但疏離客氣得好像他們僅是陌生人,而非血脈相連的父女;甚至,爹對冷哥哥比對她還親近些……

「爹知道現在同你說這件事很殘忍,但爹已經沒時間了。」

她知道診病的大夫說過,爹的身體撐不久了。

「霜霜,你本來還有兩個姑姑……」

「姑姑?」她驚呼出聲,這事兒,她壓根兒沒听說過。

「只是她們很早就離開人世了,還不滿二十歲。」

爹的神情哀成,連她也覺得心酸。「為什麼?兩位姑姑為什麼會死?」

「霜霜知道咱們西門家最厲害的功夫是什麼?又是怎麼來的?」

爹對她微微笑了呢!于是,她也笑了,嗓音脆朗地答道︰「是輕功。我听冷哥哥說過,咱們西門家本來只是尋常的生意人家。百年前有位先人當家認為這樣不夠,恰好那時有位武林高手向咱們尋求幫助,先人當家就提出交換條件,要他傳授武藝;因為那位武林高手擅使輕功,咱們西門家自然就以輕功見長嘍!」

「嗯,就是這樣,你說得很好。」

爹贊了她耶!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終于是爹的女兒了。

「不過,爹要跟你說的是後來。其實,咱們家的人天生骨子就不適合習武,強求到了武功絕學又如何?練就一身本事又如何?」

「爹……」她听得出爹的無奈。

「長久下來,西門家雖然靠絕頂輕功揚威江湖,但西門家的女兒個個活不過二十歲,唉,這多半也是先人逞強練武的結果吶!」

她明白爹要跟她說的是什麼了。在爹的病容里,她看到了憂忡、悲傷,就像一個父親對女兒會有的牽掛關懷。

「我不知道這算是絕癥,還是根植體內拔不掉的毒,或者,更像是詛咒?不該是你的,就不該強求……」

爹握住了她的手,緊緊地,所以她不哭,絕不哭。「爹,沒關系,我不怕!」

「孩子,難為你了。爹欠你太多,西門家也欠你大多。」

「沒有、沒有!」她拚命搖頭。「我很高興自己是爹的女兒、是西門凜霜。」

腦里忽地閃過一個念頭,她急急又問︰「爹,冷哥哥知道這件事麼?」

這是她唯一怕的事。

「他不知道。」

她反抓住爹的手。「爹,霜霜求您,千萬別讓冷哥哥知道。」

爹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瞅著她,良久才點了頭,嘆道︰「霜霜,你雖然是你娘生的,卻更像是她的女兒……」

她不知道爹口中的「她」是誰,這對她來說並不重要。生命何其短暫,她已經沒有多余的心力去理睬無關的人事了。

深吸口氣,關于這似病似毒又似詛咒的「東西」,她又鼓起勇氣向爹問得更詳細些,包括發病時的癥狀。

她必須明白自己手里究競還握有多少籌碼,即使最後度不過二十歲的生死關,至少,她不會留下太多遺憾……

十三歲的記憶。依舊鮮明如昨。因為,就是那夜開始,想當冷哥哥的妻,從夢想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求。

第七章

既然她對江南人生地不熟,沒有非去不可的目標,和戚家兄妹處得又好,因此當戚大日邀她走訪作客,西門凜霜立刻就答應了。

不過,倒是有件事讓她越來越疑惑︰這戚家兄妹的言行習慣明明大相逕庭,實在不像同胞手足;但這等事外人又不便開口,也就只能壓心底了。

這會兒,他們已經在途中,戚大日在前頭駕座,她和戚小月則坐在後廂。

瞧戚小月不知自顧自地咕噥些什麼,眉頭皺得死緊,西門凜霜不禁好奇問道︰「晤?小月子,你在說什麼?」

「沒、沒什麼啦!」戚小月祭出嘻嘻笑臉。「我是說多虧你身上銀兩夠,能弄輛驢車來,要不咱們要回家還有得走咧!」

她說話的神態,西門凜霜瞧得分明,情知她沒坦言,卻不戳破,就順著她的話頭回應。「是麼?還怕是我叨擾了呢!包何況……出銀兩辦事,是難,費心思顧人,卻是難上難。我是出銀兩的人,你們兄妹是費心思的人,哪個比較不簡單?」

「冷霜,你明明是個小泵娘,怎麼能把每件事想得這麼細、分得這麼清楚?」戚小月瞅著她,佩服得很,原本懶斜的身子登時坐直了。

她微微一笑。「把外頭的事情理明白了,才好盤算怎麼做最恰當,但求人不負我、我不負人。」

「有資格東想想、西想想的人,八成都不愁吃穿。像我,哪能想這麼多?想來想去,能想的就這麼一件事兒……」戚小月輕輕呼了口氣,似是嘆息。「過活!」

「過活?」秀眉挑起,西門凜霜順勢托出了問。「可我瞧戚大哥言談間氣度沉穩,應非尋常俗人。」

「咳哈哈哈哈,咳哈哈哈哈……」戚小月不自然地猛干笑。

就在這當口,車停了。接著,戚大日低渾的嗓音自前方駕座響起--「小月,你帶冷霜先走。」

神色倏沉,戚小月緊緊咬唇,心知麻煩找上門來了。

但她無暇細思,手腳利落地跳下車,背對著西門凜霜,飛快道︰「快!快過來,我背你!」

「怎麼了嗎?」她猶一頭霧水。

「待會兒我再同你說理由,現在,你先上我的背吧!你放心,我干過苦活兒,承得了你,不會讓你摔著的!」

說著說著,前方已經傳來打斗聲。

「哎呀,來吧!」不等西門凜霜動作,戚小月索性伸手去捉她的臂,將她往車外拖。「頭壓低,手抓牢,我要開始跑了!」

戚小月負著她一直跑、一直跑,即便氣喘吁吁,但手未曾松。腳未曾軟,直到發現田畝間有座小土地公廟,當可讓她藏身,這才轉向埂徑。

「冷霜,別怕!你坐在這兒等,我去幫他!馬上就回來!」額頭抹下一把汗,說完,拔腿就往回沖,半分不停歇。

「小月子,危……」字句未盡,西門凜霜即收咽回肚,因為威小月跑得又急又快,那距離早在听聞可及的範圍之外了。

不消片刻,戚小月的身影已出了她的視界,想必是心焦如焚吧。西門凜霜幽幽長嘆,這感受,她懂得。

想到冷青冥,她就懂得。

西門凜霜垂下螓首,定定瞪著雙腳,一瞬不轉,許久許久猛地,拳頭往兩膝捶去,她再也忍不住了!

「留這雙沒用的家伙作啥?干脆砍了、切了、斬了、剁了!」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她不斷地罵、不斷地捶,可是,絕不哭。

天生的軟癱病謗,是由這里為發作的起點;如今病是未發作,右踝偏又扭傷,沒法子和戚家兄妹共度險關。

這雙腿之于她,究竟有何用處?

斷斷續續的咿嗚聲,突然介入,讓她立時停了動作噤了口。

是冷青冥。他……始終跟著?

西門凜霜驚然抬頭,向四方驚慌張望,雖沒見著他的人,但沖人腦袋的唯一念頭,是起身要逃。

彼不得右踝的扭傷還沒好,她一拐一拐地提步急跑。

摹地,一陣風掠過,她被人攔腰抱起,劫了去--霜霜遇事向來鎮定,即使死生關頭,也不曾見她如此惶亂……冷青冥攬著她走奔了好一會兒,這才打住,松開了她。

「霜霜,你還好麼?」見她有些恍惚,他輕輕拍了拍她的頰。

「你不要踫我。」西門凜霜立刻拉開距離。

冷青冥按下胸口的縮疼,勉強扯了個笑。「傻丫頭,拿自個兒的腳出氣,傷勢會好得更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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