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劫 第5頁

是她寫的?聶颯將視線轉向床榻,她睡得正沉。

他不否認,此行是專程來看她的。想看她在拘禁一段時日後,是否仍像入谷時那般自在。

就她徐緩的細細呼息看來,羅緋衣當真不把受囚的事掛在心間、對此,即使並不訝異,聶颯仍舊無法阻止挫敗感輕輕覆上心間!

趨前靠近,銳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沉睡中的嬌顏,四周的氛圍靜得如同一泓深潭。

連樊汝胤那只老狐狸都逃不出他的算計,連絕天門門主關司鵬他都無懼,眼前淪于夢鄉的弱質女子竟會讓他感到受挫?

會輸給她嗎?聶颯捫心自問。

不!絕不!腦中的答案明確。

他,聶颯,拒絕接受任何一種形式的失敗!

※※※

蒼穹躍金光,天已明朗。

羅緋衣起身後,稍作梳洗,便準備走訪清早的杏花林。

「這麼早,上哪兒去?」

前腳才跨出門檻,不意後頭竟有聲音傳來,她微微一驚,乍然止步,定魂後才緩緩轉身。

「見著我,你不覺得驚訝?」

「不覺得。」澄淨的眸子向他,清清笑容如常。「如果有什麼驚訝,也只有適才吧,我沒料到這麼早會有人在這兒。」

聶颯面覆陰翳,與此際初麗的日色相違,他不喜歡她這種笑容。「看來,你過得很是愜意。」

「嗯,確實。」

「不問我為什麼在這里出現?」

「那很重要麼?」羅緋衣輕輕一笑。「不過就是想看看被關在籠里的鳥兒如何吧?」

「我也許是來殺你的。」

「你不是,真要殺我,你不會多說廢話。」目光坦然明淨,她淡淡地反問︰「就算是,又如何?」

聶颯知道她聰明,也知道她不將劫持、囚禁,甚至死亡放在心上,但就是忍不住想試探她。「你未來的夫婿為了找你,前些日子盡挑了數十個寨子,你該感動自己能嫁個多情種。」

「為了找我?」她輕輕搖了搖頭,語氣猶是平靜。「不,你錯了!不是為了找我,是為了維護他的面子。」

聞言,聶颯一時無語,只是專注地看著她,像研究什麼似地,半晌,才沉聲道︰

「你很聰明。」

他當然知道赤梟的種種舉動,非是為了她的緣故,適才透露的話,不過是想試試能否剝除那朵刺眼的空靈輕曬,結果,她清得不帶情緒的笑容始終如一。

「不,我不聰明,我只是有自知之明。」

「哦?」聶颯眉尖一挑。

「他要的新娘,是出身淮北羅家的女子,並不是非我不可。」眨眨睫羽,羅緋衣下意識地半轉過身,避開他尖銳的瞅視,不想多說心底的另一個理由。

「不只如此吧!」悄悄抽芽的勝利感,讓聶颯漾起了笑,接觸愈多,他愈能看清她細微的變化,正因羅緋衣沉靜如一泓深潭,所以只消些許風動,波紋便現,而他,不打算就此放過她。「既有其他理由,卻不明說,這是為了哪樁?」

「你的質問,又為哪樁?」

「這是變相的拒答嗎?」一個跨步,他讓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空隙。

「不!」她答得明快利落,完全無視他制造的空間壓迫。「我的意思是,不管我怎麼想,這一切與你無關。」

她處心防備著什麼,而這──會是她的弱點?聶颯轉念一想,本來企圖不擇手段也要答案的決心驀地和緩。知道對手的弱點何在,就已經立于不敗之地了。而今,方向既定,那麼,輸贏結果也無須非要在此刻揭曉。

「羅緋衣——」低沉的嗓音錘煉著字字鏗鏘。「我說過,有一天,你會說出一切;而我,我會知道一切!」

「隨你吧!」眸光同樣泓澈,笑容同樣明透得不匿思緒。

羅緋衣知道,他下的這帖,是戰書,而且下得極為慎重,才會重申說過的話;只是,她著實無意接下。

世間事,有什麼好爭麼?尤其,爭的對象是「羅緋衣」,一個帶了邪祟的女子,這簡直……

荒謬得可笑!

似乎同她說完話之後,他人就消失了,跟出現時一樣莫名其妙,羅緋衣仍是如過往數天般的度日。

對她來說,這樣的狀況不差,或許……更好。她喜歡這里的清幽少人,平時除用膳外,連守館的老嫗也踫不著面,只要他不在,這里稱得上是世外桃源。

然而,最諷刺的是,能身處于此,竟是拜受劫為虜的遭遇所賜!

這世界,就是這麼顛倒無常、反復難測,還有什麼能夠倚靠、值得在乎的?不知何時開始,羅緋衣已學會用一朵清淺的笑容樓下答案了。

※※※

「鷹主,赤梟堂已經發生變化了。」荊寒笙微微前傾身子,恭敬地呈報消息。「最近,赤梟堂里風聲鶴唳,接連有幾位重要干將失蹤。」

「失蹤?」唇邊的冷笑,倏地揚起,在聶颯的四周掀起冰凍的氛圍。

「一切,果然如鷹主所料。」他明白主子的笑意為何。對外宣稱失蹤,實際上應該是被樊汝胤給「解決」了吧?

「很好,接下來……」聶颯稍稍頓了頓。「江湖將會傳一言,赤梟安排劫轎,是為了嫁禍玄鷹堂。」

「鷹主,這樣實在太冒險了!」荊寒笙作夢也沒想到接下來,主子會走這著棋,這未免太石破天驚了!

「別忘了,絕天門除了玄鷹、赤梟外,尚有皓燕、青鷗兩堂,門主多年不曾露面,各堂主會有什麼動作本來就很難說,畢竟,若能奪得絕天門門主一位,就如同掌握了武林。」

「對赤梟而言,這個嫁禍無疑是嚴重中傷,主謀可能會是皓燕,也可能是青鷗或玄鷹。以樊汝胤的多疑,多半認為玄鷹不會自露痕跡,而將主要矛頭針對皓燕和青鷗。」他繼續說。「至于絕天門,面對赤梟嫁禍玄鷹的謠言,勢必要徹底調查,而直接承受壓力的,就是赤梟。」

荊寒笙不得不佩服主子的這步險棋,能有如是布局,非得對全盤大局乃至于對手習性均了然于心不可,但多少他還是有所顧慮。「那羅緋衣……要是查出羅緋衣在我們這兒……鷹主,我還是覺得殺了她才萬無一失。」

「不!」話沖出了口,聶颯才驚覺這直覺反應太過迅速,于是緩了緩氣,解釋道︰「世間本來就沒有萬無一失的事。」

「可是……」荊寒笙眉頭微蹙,不明白主子何以不殺了羅緋衣以絕後患?

「羅緋衣,不會是禍患。」聶颯氣定神閑地打斷他的話,自信滿滿的神色依舊恣意放肆。「要對付樊汝胤這種老江湖,不下險招不成,除非……」話說到一半,他停了下來,銳利的目光直直切進荊寒笙的眼瞳。

被主子這樣一盯,荊寒笙立即屏住了呼吸,不敢稍動。

「你不會背叛我的。」聶颯收回侵逼的目光,隨手揮了揮,似乎不甚在意,冷笑如船過水面,在俊容劃了開來。「寒笙,你不會背叛我的,對不?」

「寒笙這條命,是鷹主的。」面對這種質問,荊寒笙反倒吁了口氣,坦然堅定地回答。是的,這輩子若有什麼值得他一生執著的,想必是跟隨鷹主了。

聶颯未置可否,反而轉問︰「羅家對赤梟堂有什麼反應?」

「非常冷淡消極,幾乎,沒什麼反應。」荊寒笙微一沉吟,半晌才答。

「哦?」斂起劍眉,這倒出乎聶颯的意料。如羅家這般在地方有頭有臉的大戶,竟然會對自家女兒被劫不聞不問?難道無視悠悠眾口的非議麼?

不!這樣會削弱他原先預期兩方對立的效果——他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寒笙,我要原因。」聶颯冷冷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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