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藥兒凶惡地瞪住她,「不許你再提起那種事,我才不在乎你們那些所謂世俗的眼光,一堆的繁文縛節!煩死了!不許再提!」
「你們在談什麼?為何爭吵?」霍青楊看見藥兒生氣,這才走過來……咦,藥兒……是不是病了,怎地臉色有些紅?
「我們……」霍蘭馨想解釋。
「阿楊!走了!」藥兒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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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總管走在前面,穿過一條長長的石子步道,藥兒跟在後頭,心思飛到了湮雨樓時,和雨柔的對話……
「……成年男女共寢一室?除卻血親關系,那除非是夫妻了,否則……就是這煙花之地。青樓女子被世人鄙棄,女人多不願,奈何身不由己。」
「夫妻……阿楊後來說過,做一對夫妻,要先成親,成親……要有三媒六聘,要有天地、長輩、世人為證,要有迎娶動作,女方住到男方家里……那是要共寢一室?只有夫妻才能共枕?」
「是的。女子最重名節……」
她抬眼,望著陳總管在前面拐了彎,她也跟過去。
……名節……名節……她並不特別知道失去名節會如何……被世人鄙棄又何妨,不就自己一個人生活而已嗎?她不懂,但瞧那日雨柔說起這字眼,那雙眼神里充滿淒涼,她就不舒服。
……瞧她以男子身分,一接近霍蘭馨,阿楊就緊張的模樣,可見阿楊也是在乎世俗的眼光……那他若知她的身分呢?……夫妻……
「王公子,你听過『只羨鴛鴦不羨仙』嗎?若是一對夫妻能夠恩愛白首,那是最教人羨慕的了。」
……恩愛?……就像雲天驛和那女子一樣?兩人都能為了對方而死,眼里都只有彼此,那叫恩愛……
羨慕他們嗎?……不知道……
「王公子,這里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柳院了。請進。」陳總管打開大鎖,推開拱門。「這座屋院平常是鎖著,不過有定期在整理,所以隨時都能住。」
藥兒走進去,放眼一望,園林造景,花團錦簇,旁有小橋流水,庭院深深……又一個園中園,一棟兩層樓閣還遠遠在前頭!
她當下就掉頭。回流月軒去——
「王公子?」陳總管急忙上前詢問,「你對這里不滿意嗎?」
大,太大了……就跟你說一間小屋就夠,不要去想我是你家莊主的恩人,即使是柴房也好……好打掃。藥兒惱怒地瞪著「忠僕」——陳總管。說了也是白說……不說也罷!
「王公子?」
「罷了、罷了,就這里了。」她手一揮,往屋子走去。煩呢,什麼夫妻,什麼共處一室,什麼名節,什麼世俗眼光……這山下的世界真是煩人!
就連霍青楊也是——
「你要住到柳院去?」
「是。」
「不是說,我不在,你會睡不著嗎?」
「無妨。」
「是『不睡』無妨,或者『沒有我』已無妨?」
「……都無妨。」
「藥兒,你還在生氣?」
「……」
「藥兒,你什麼也不說,我真不知你為何事生氣。我帶你到湮雨樓,可也是為了你,你難道能說不是?若是那地方你不想再去,以後我不帶你去便是,這不須生氣吧?」
「我沒有生氣!」她賭氣道。只為他那口氣,彷佛把她當成還不想長大的孩子。
「當真沒有?」
「沒有!」
「……既是如此,那好吧,我找陳總管帶你去柳院。」他笑了。
想起他那笑容,她就好惱!仿佛一切都恰如他所願,她搬來這柳院,正合他心意!
第六章
……奇怪呢。
真是奇怪,最近一出門,就老是有人在跟蹤,而且都是有霍青楊在的時候。
二天前他們離開過雲莊,來到「延臨城」,霍青楊說是為了三雲錢莊的分行而來,把過雲莊的部分管理交給了雲天柱便出門。他並無多帶人,身邊就只有她和一名幫忙駕車的下人。
馬車一離開三雲錢莊,就被人盯上了.……出了這座城,前頭有一片樹林。坐在馬車內,她瞧霍青楊氣定神閑,閉目養神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他有何打算……她終於沉不住氣。
「喂,你是得罪誰了?」
霍青楊張開了眼,瞅著她微微一笑,「有異狀嗎?」
她莫名地臉發熱,轉開了臉去。「……少來了,你該發現有人跟蹤才是。」
霍青楊一怔,緩緩扯眉,視線落在掀起的簾布外頭。他們不趕路,馬車速度不快,午後陽光正猛烈,一路上無人……「我們被人跟蹤了?……不,我沒發現。」
藥兒瞥他一眼,壓根不信他的話。
「我不曾習武,怎有這本事。」霍青楊笑道。
藥兒一愣,「——你騙人!」打從她誤會了霍青楊的性別,卻被霍蘭馨隱瞞不說以後,她就對人性起了懷疑,原來開口並不只有真話可以說,還有人會說謊話。
「這又非壞事,我何須欺騙於你?」他依然是笑著一臉不在乎。這藥兒……果真厲害,即便是他已經說了被人跟蹤的事實,他仔細听,仔細看,依然未能察覺異樣呢。
見他拿了把扇子若無事般優閑地掮風,一點都不為這事緊張,她就是相信他果真只是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的說法了,也不免要狐疑。
「果真如此,眼下有人跟蹤了,也不知來者是善、是惡,你為何還能如此鎮靜?」騙她的,一定是騙她的……他怎可能不會武功!
霍青楊瞅著她,還有她手腕上系著的方巾,「藥兒你武功高強,有你在,我相信萬夫莫敵,就算當真不小心受傷了,也還有馭石……」他忽然笑望著她,「你也說過,天下除了死得爛了的人,沒有你不能醫治的。如此你說,我何須憂慮?」
……他不擔心,全是因為有她在的關系?他這麼看重她啊……糟、糟了,臉……臉又發熱了——他居然不曾習武!
他、他、他既然不曾習武,為何能光憑一個眼神,就令她頭暈轉向?
這、這、這不是絕世武功,是什麼?藥兒飽受震撼和沖擊,也不知他是說真還是假,這世間真真假假的人與物還真多,她都快分辨不清了……他、他別再笑了好嗎?
藥兒猛然低下頭,喃喃說道︰「……我一身武學,只許用於防身,我能醫卻不能醫。……你當真不懂武,今日若遇敵手,我定不能伸援手,你……你怎麼不早說呢?」當真不懂,那可慘了。
藥兒冰冷的神色難得添上愁緒,霍青楊忍不住多瞧一眼。他傾身向她,只為她的聲音變得又低又細,他好不容易听齊全了,卻听得莫名。
「……只許防身?能醫卻不能醫?藥兒,你在說什麼?」他略略鎖眉,嘴角卻揚笑。他不是說真的吧?不能伸援手……那一直把他帶在身邊,還有何用?
藥兒抬起頭。「我在師父面前發過誓,這一輩子都不能用她教我的武學和醫學救天下任何一個人,即便是藥方都不能為人寫……」她望著他,眼里彷佛失落了什麼,一顆心揪緊了。想到萬一若是他呢……他當真不懂武?
「……那還教你一身絕學何用?」
「嗯,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也曾想過要問師父,但我想,師父是不會回答我的。」她望著阿楊「同情」的神色,心里莫名的熱。
他說真的嗎?萬一他若遇敵,他當真棄他不顧?那帶著他何用啊……霍青楊眯眼瞅著她,「如若你違背誓言呢?」
「師父門前有一巨石,叫做無命石,我若食言,就一頭撞死,自絕於無命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