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也是,你年紀輕輕就當上家主,肯定早就習慣過這樣的日子。」景華心有戚戚焉的嘆道。
就好像她,打從出生那一刻,就被立為太子,從此決定了這輩子只能隱藏女兒身,躲躲藏藏的活著,不被允許以女子之姿立于人前。
興許是月兌離太子的身分太久,加上今兒個她想念起胡嬤嬤與如意,一時之間,心中百感交集。
「不餓嗎?」沐榮見她放下玉箸,不禁挑起了眉梢。
景華低垂眉眼,望著滿桌子的珍饈佳肴,早已了無食欲。
她無精打采的搖了搖頭,「有些沒胃口,你自個兒吃吧。」說罷,她站起了身,走出花廳,來到庭院里的荷花池邊,靠在扶欄上發呆。
沐榮坐在花廳里,目光隨她流轉,見她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心中大概有個底。
沐榮唇上的笑容逐漸斂去,面色微寒,喊來了守在外頭的總管。「沐升。」
昂責張羅大小事的總管立刻彎著腰湊過來。「家主有何事吩咐?」
「傳令下去,暗中看牢沈華,從現在起,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放她離開府里,違令者死!」
沐升偷偷抬起臉,清楚看見沐榮眼中的殺氣,當下倒抽了一口氣。
「小的謹遵家主吩咐,這就傳令下去。」
沐升一退下,沐榮又把目光轉向院子里,景華憑欄而立,單手支腮,若有所思。
沐榮緩緩眯起鳳眸,眼底盡是意欲獨佔的執著。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放她走!
當晚夜里,景華躺在榻上,怔怔地望著帳頂,怎麼也無法入睡。
離開了別宮這麼多天,不知胡嬤嬤她們有沒有被怪罪?父皇應該也已經氣壞了?皇祖母一向不喜歡她,如果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借機為難母後?
由于思念胡嬤嬤這些親信的緣故,這半個月來只放縱自己,從不去想這些問題的景華,開始自我反省起來。
她自幼飽讀詩書,又極為聰慧,一向懂得自省,即便這一回不顧後果離開別宮,也並不代表她覺得自己沒犯錯。
相反的,她自己很清楚,她這一走,肯定連累了整個別宮的人,還害得父皇跟母後傷心失望。
思及此,她漸漸覺得自己太自私了,這半個月來只想著自己,全沒為那些替她擔憂掛念的人著想。
餅上半個月尋常人的生活,當了半個月的沈華姑娘,還跟著沐榮四處游玩,這樣已經足夠了。
她終究不是沈華,而是肩負著重責大任的景華,大齊王朝的太子。
是時候收心了,只是……一想到要離開沐榮,不知怎地,她竟然有點舍不得,真奇怪,明明一開始她是討厭他,甚至有點怕他的。
回想起這半個月來,沐榮對她的好,景華鼻頭有點發酸,心也跟著難受。
假使她向沐榮開口,要求他放她離開,他會答應讓她走嗎?
不成,依他的性子,肯定不會這麼輕易就讓她走,她絕對不能在他面前提及離開的事。
盡避很舍不得,盡避沐榮對她極好,但是她終究不屬于沐門,也不屬于江湖,她不可能真的留下來。這大概就是老太傅說的,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吧……
一陣離別的酸楚涌上心頭,這對尚未體會生離死別的景華來說,是奇妙而難解的感受,就連自己也弄不太明白,只曉得自己很舍不得這段日子。
景華胡思亂想了一整夜,直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
翌日,景華特地起了個大早,趁著沐榮還未遣人來找她之前,便假意得了沐榮的命令出門辦事。
「家主說過,沒有家主的命令,姑娘不得擅自離開沐門。」
豈料,平時總是放任她自由進出的門房,遠遠一看見她走來,立刻擋住她的去路。
景華不死心,佯稱自己便是領了沐榮的命令,怎料,門房為求謹慎,竟然打算前去通報沐榮。
「不必了!」她當下心慌意亂,就怕自己的謊言被拆穿。「我這就自己去向家主請示。」
說罷,她趕緊落荒而逃,回到自己住的院落,滿臉愁容的坐在炕上。
「是誰惹你不快?」熟悉的含笑嗓音陡然響起。
她整個人震了一下,險些從炕上跳起來,撇首一看,對上沐榮那張絕色俊顏,心頭暗暗叫糟。他是幾時進來的?還有,時候還這麼早,他怎會……
尋思間,沐榮已經朝她走來,抬手撫了撫她鬢邊的發絲,她不由自主地心兒怦怦跳。
「今兒個怎麼起得這麼早?」她傻笑,意圖蒙混過去。
「不起得早一點,籠里的寵物都要背著我逃了。」他話中有話的打趣說道。
景華只能繼續裝傻。「對了,提起寵物,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雪狐?」
第4章(2)
沐門里不只種滿了奇花異草,還有許多珍禽異獸,而這些異獸的用途自然也是拿來煉毒的。
「前不久最後一只雪狐被拿去煉毒了,且再等等,我已經命人去抓。」沐榮心不在焉的說道。
「這樣啊……」景華有些失望,畢竟她已經打定主意要離開,想來應該是沒機會見著神奇的雪狐了。
「往後有的是機會看,不是嗎?」彷佛讀透她的心思,沐榮故意笑問。
景華心虛的直笑,「說得也是,不急,不急。」
沐榮眸底閃過一抹暗光,嘴角依然挑著笑,直勾勾地盯著景華,瞅得她發慌。
「你怎麼這樣看我?」她尷尬的模模臉。
「我得把我養的小狐狸看仔細了,免得下次回來認不得。」他戲謔地說。
「你說誰是小狐狸?」她努了努小嘴,不服氣的瞪眼。
「小狐狸腦筋動得快,又狡猾得很,不正是你這個樣兒?」他意有所指。
她心頭一跳,趕緊轉移話題,「慢著,你說下次回來是什麼意思?」
「我得出一趟遠門,去處理點事,這一次不能帶上你。」
聞言,她心跳悄悄加速,這根本是老天爺給的大好機會,正好讓她能趁隙離開。
沐榮垂下眼,一只手輕搭在她肩上,若有似無地撥弄她的發。
「我不在沐門的時候,有什麼事就找沐升,除了煉藥房之外,你哪兒都可以自由進出。」
「真的?」她欣喜的兩眼發亮。
「當然,只是我不在的時候,你不得私自離開沐門。」他悠然地說完下文。
她那張秀麗的小臉旋即黯下來,可是又怕被發現,只能故作開心的扯開笑顏。
「喔,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
「怎麼,你想離開?」沐榮故意試探她。
「沒有!」她連忙搖頭。「這里這麼自由,又有這麼好新奇好玩的事,我怎麼可能想離開。」
「那就好。」他笑了笑,牽起她的手來到外邊的暖閣,家僕已經備好了早膳。
用膳間,沐榮時不時替她夾菜,殷勤至極,她心里有點難受,盡避沐榮在其它人心中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可撇開這些,他對她卻是真的甚好。
偏偏兩人終究不能同路……景華的目光從碗里抬起,瞅著對座那張白玉雕琢似的俊顏,一時感慨萬千,心頭滿是離愁。
如果……她不是大齊王朝的太子,她一定會留下來,留在沐榮身邊。
只可惜,事實並非如此,她終究還是得走。
沐榮一動身出發,景華後腳就開始醞釀著離開大計。
她知道沐門一共有四個出入口,分別有下人看守著,她想從這四個入口離開,怕是沒有可能的了。
當前之計,是找到可以攏絡的家奴,跟那人好生周旋問出是否有其它出入口,或是讓對方幫忙,方有可能順利離開沐門。
于是景華暗地里開始留心起沐門的家奴,然後她注意到有一個名叫沐弘的家奴,每當總管命令他干活的時候,他總是一臉悻然,似也愛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