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遲大媽叉腰,「我的氣漲得很,消不了也坐不下,你趕快給我把話說明白。」
「大媽,」曉冰硬咽地喚,一雙大眼楮里已經蓄滿淚水,「這件事,你讓我跟遲大哥單獨談好不好?」
遲大媽跳腳,「你這孩子啥事都順著他,能談出什麼來?你放心好了,大媽幫你做主。」
「不!」曉冰搖了搖頭,兩滴淚滑出眼眶,「這種事,誰都幫不了我。」
遲騁道︰「媽,你先讓我跟曉冰談行嗎?要殺要刮都等我們談完了再說。」
「你,你們……唉!」遲大媽重重地嘆氣,一坐到沙發上,「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腦袋里面想什麼?好好好,你們去談,我看能談出什麼花樣來。臭小子,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不要曉冰,就別認我這個媽。」
遲騁無奈地叫︰「媽——」
遲大媽瞪眼道︰「還媽什麼?還不趕快去談?」
「哦。」遲騁看了看氣鼓鼓的母親,又看了看滿面淚痕的曉冰,頭更疼了。
他拉著曉冰進了客房,門一關上,曉冰便道︰「你跟戚小姐的事,五月哥都跟我們說了。」
「呃……」此時此刻,他知道無論說什麼都已經傷了這個善良柔弱的女孩子的心了。他只能深切地道一聲︰「曉冰,對不起。」
她定到窗邊,靠在桌子邊緣,借此支撐虛軟的雙腿,手指無意識地絞緊窗簾,幽幽地道︰「我在報紙上看到她的照片,她很漂亮,也很能干,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你。」
「曉冰。」
「你別說,」她將臉埋進窗簾,「什麼也別說,我都明白。其實我一開始就在做一個永遠也不會實現的夢,只不過,一度我以為真的會實現了。」
他大掌輕輕搭上她的肩頭,低低地道︰「對不起。」
她沒有抬頭,聲音帶著壓抑的哽咽︰「我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也很想瀟灑地說一聲祝福你們。可是,我做不到,遲大哥,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
「曉冰。」
她消瘦的肩頭不停顫抖,窗簾布上褥濕了一大片淚漬,哽咽漸漸變成了嚶嚶的哭泣,突然抬起頭來,晶瑩的眼楮定定地注視著他,「遲大哥,你告訴我,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曉冰。」他目光中有不舍和同情,有憐惜和痛楚,但那不是愛情。
「你說啊。」她的聲音輕輕的,卻帶著決絕的魄力,「我需要你一句話,一句打碎我的夢,讓我清醒的話。」
「曉冰。」他的嘴唇幾開幾合,掙扎良久,終于閉上眼道︰「醒醒吧,我不能實現你的夢,我很抱歉曾經給了你希望,現在卻要讓你失望。」
她有一瞬全身僵硬,不能動彈,然後兩行淚就像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縴細的身子拽著窗簾緩緩滑坐在地。
「曉冰。」他伸手欲扶。她突然大聲道︰「別踫我,」緩下來,「求求你別踫我,我怕我會控制不了自己撲到你懷里。」她蒼白的嘴唇用力吸氣,費力地扯出一個苦苦的破碎的微笑,「謝謝你,遲大哥,謝謝你肯給我這句話。明天我就回去,從今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曉冰,雖然我不能……」
「別說了。」她近乎嘶吼地打斷他,「別說什麼還可以把你當哥哥的話,我做不到,我沒那麼大的度量。要不恨你已經很難,要原諒你,恐怕這輩子我都做不到。」她含淚的眼楮里閃著絕望而犀利的光芒,臉上交錯的淚痕與發絲粘在一塊兒,他從沒見過溫溫柔柔的曉冰臉上有這麼恐怖的神情。他突然想到那夜在酒吧中戚無艷,她當時也許跟曉冰有著同樣的心情,只不過她即使心碎也要費力掩飾,也要故作瀟灑地唱著「不會看見我流淚」。也許,女人都一輩子忘不了她第一個愛過的男人;也許是忘不了第一個傷害過她的男人。愛情就像一道解不開的多角習題,人們總是被你愛的人傷害,卻又傷害了愛你的人,像祁紹,像無艷,像他自己……像裘海正的那首歌——
我不是無情的人,卻將你傷的最深,我不問我不能,別再認真,忘了我的人。
愛我的人為我痴心不悔,我卻為我愛的人甘心一生傷悲,在乎的人始終不對,難對誰不必虛偽。
愛我的人為我付出一切,我卻為我愛的人流淚狂亂心碎,愛與不愛同樣受罪,為什麼不懂拒絕痴情的包圍。
屋子里的空氣仿佛突然稀薄起來,讓他覺得每一次呼吸都很困難,他放下僵在半空中的手,終究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走出客房,只留一聲嘆息。身後的抽泣聲一直持續著,持續著……
他關上房門,靠在門板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和疲憊,傷害了愛你的人會心痛,那麼,被你愛的人傷害呢?
「臭小子!」遲大媽三步並做兩步過來,手里揚著拖鞋道︰「談完了?你選誰?」
「媽。」遲騁有氣無力地道,「你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吧,我知道是我對不起曉冰。」
「你,你這個臭小子!」拖鞋在手里不停顫抖,但看著兒子疲憊無奈的神色,遲大媽卻怎麼也敲不下去。原以為他只是一時糊涂,但看他痛苦的樣子,難道是真的愛上那個報紙上的女人了?「你……唉!」她重重嘆口氣,將拖鞋用力一扔,心痛地道︰「你們長大了,翅膀硬了,我這當媽的管不了了!我走,我明天就帶曉冰走,眼不見心不煩!」
「媽——」遲騁拉住母親粗壯的手臂,「你別生氣,我知道是我不對。可是感情的事,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什麼感情的事控制不了?我看你是有錢就學壞了。我跟你爸結婚這麼多年了,什麼時候說過一句情愛的話?還不是和和樂樂過了大半輩子?還不是生下你們三個小兔崽子?哪對夫妻能談一輩子的戀愛?娶妻還得娶個賢惠的。曉冰是咱們看著長大的,真真一個好孩子,長相好、脾氣好,乖巧又懂事,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讓她看上你。你可倒好,放著現成的好女孩不要,偏要找個出來混的。」
「媽。無艷是正正經經的商人,不是出來混的。」
「女人家三十好幾了還不嫁人,跟男人爭長短,就是出來混的。」
遲騁哭笑不得,「人家那叫女強人。」
「咱們家有個男強人就足夠了,又不是缺錢,不需要女強人當兒媳婦。」
「媽,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我愛她,這輩子就愛上她這麼一個女人。可是現在她有可能得了肺癌,我很可能就快失去她了。」遲騁說著說著,就覺得眼眶要濕了,喉嚨像堵了一個硬塊,哽咽的話也說不順。「媽,」他再開口,嗓音居然沙啞了,「如果你就要失去爸爸,會是什麼感覺?雖然你現在氣我、怨我,可是我還是想躺在你懷里,說說我的苦,說說我的感情,說說我愛的那個女人。」他說完,上前緊緊地摟住母親的水桶腰,閉上眼將頭靠在她厚實的肩膀上,「我多麼希望我喜歡的女人你也喜歡,可是偏偏不能如願,你說,我能怎麼辦?」
「臭小子!」遲大媽恨恨地罵了一聲,用力擰一下他的手臂,隨後環住兒子寬闊的背,聲音也放軟了,「這麼大人了,還在媽跟前撒嬌,你就不曉得害躁?」
「不害躁,不管我多大,在媽面前還是兒子。媽,你就算要發脾氣,也等我想辦法把無艷的病確診了好不好?到時候我買一箱拖鞋,讓你打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