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風無情地鑽進他的衣襟,頑皮地在他發間跳舞,他卻感覺不到冷。心很亂,很煩,像有一團岩漿奔騰呼嘯著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先前是不確定她的心和感情,現在,就連自己的都不確定了。曾經信誓旦旦想過要用時間和行動來證明他的感情,做起來卻那麼難,他突然想到老媽的話——別哪天又哭喪個臉來跟我說︰「媽,我跟那個什麼無艷的愛情已經退燒了」,他的愛真的這麼快就退燒了嗎?不,不是,他只是失望了,疲倦了,想放棄了。一頭熱的感情太累,太彷徨,而他的勇氣和痴心又消磨得太快。說來說去,他還是跟其他男人一樣,再一次令她失望,令她受傷。
戚無艷坐回車里,手指顫抖地點燃一根煙,用力扯著散亂的頭發。怎麼會這樣呢?怎麼突然之間他就說出那番心灰意冷的話?她好像傷害他了,要命的是她都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什麼事情傷害了他。她太習慣于他無條件的付出和無限度的包容,從來沒有認真地體會過他的感受,所以當他突然撤退時,她除了慌亂,居然一點辦法也沒有。不該這樣的,如果說在得知癌癥是個誤會後她曾猶豫過結婚的決定,那麼在艙上,她再一次堅定地告訴自己,她要嫁給遲騁,這輩子只能是遲騁。關明晰是祁紹的緣分,遲騁是她的緣分,錯過了他,她會一輩子遺憾,一輩子後悔。到底哪里做錯了?打火機?沖動地說取消婚禮?還有什麼?一定還有什麼!她仔細地想,一點一點地想,對了祁紹!遲騁最大的心結應該是祁紹,她今天晚上都跟祁少做了什麼?談了會兒話,喝了杯酒,跳了支舞,然後呢?他不會就因為這些吃醋吧?雖然他莫名其妙吃醋能夠滿足她的虛榮心,但也未免太小氣了些。還有,還有……那些問題!那些該死的問題!她想起從主席台上走向他時他難以置信、興奮期待的眼神,她真笨!她用力敲一下自己的頭,干嗎偏要造成他的誤解?隨便說什麼人都好嘛!父母、兄弟、姐妹,哪怕美國總統都好,為什麼一定要選允恆?她還自作聰明地以為擺了大家一道,真是笨啊!所有事情串起來,他今晚的反常終于有合理的解釋了。先是看到她跟祁紹談笑風生,然後听到那兩個該天殺的記者背後嚼舌根,後來打火機又掉了,隨後是她開玩笑地選了允恆,最後她居然又說出取消婚禮的話。完了完了,戚無艷,如果遲騁不要你,一定是你自作自受。
她腳下猛催油門,車子在午夜的街燈下奔馳,遲騁,遲騁,你到哪兒去了?為什麼走得這麼快?為什麼你不等等我?她一面搜索街道上孤獨的行人,一面不停地打他的手機,關機,關機,一直關機!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她根本不知道他住哪兒。在一起三年,她居然不知道他家在哪兒,不知道他平時下了班到什麼地方消遣,不知道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會用什麼方法來排解。她對他的關注,少得如此可憐,可憐到她都忍不住痛恨自己。
游蕩了大半個午夜,還是沒有找到他,她只好先回別墅,說不定他突然想通了,正在別墅等她,像以往任何一次無心的傷害過後一樣,他總會不跟她計較,無條件地原諒。臥室內漆黑的燈光徹底打碎了她的奢望,她將自己拋進大床,拽過枕頭蒙住臉,床被上依稀殘留著他的味道,溫暖淡雅、干淨陽剛的味道,但他的人呢?他還會不會來?淚水一滴一滴地滑下眼角,滲入枕頭,斷續的嗚咽聲在漆黑的房間中回蕩,久久不絕……
「叩叩」兩聲門響,她彈簧般地蹦起來,一把拉開門,驚喜地叫︰「遲騁。」看清門外的人影,她垂下頭,無力地滑坐在地上。
「小姐。「李嫂急忙扶起她,關切地道︰「你沒事吧?我好像听到你在哭。」
她不做聲,只是搖頭。
「你還沒吃飯吧?要不我煮碗面給你?」
她還是搖頭。
「要不沖杯牛女乃吧?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她突然發瘋般地吼道︰「出去,別管我。」
「噢。」李嫂輕嘆一聲,默默出去,關上門。看樣子小姐心情很不好,還是給遲先生打個電話吧。拔了幾次總是關機,李嫂疑惑道︰「奇怪!怎麼連遲先生心情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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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知何時已經亮了,戚無艷抱肩靠在窗邊,嘴里叼著一根煙,卻沒有點燃,她找不到那只打火機。現在她知道,她掉的不只是一只打火機,還有他的關懷,他的體貼,他的愛。他說過,想看日出的時候一定要叫醒他,可她每次都忘記。今天她記得了,他卻不在她身邊。他昨晚問她,是不是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她居然回答他「也許吧」,她怎麼沒有體味到他問這句話時的深意呢?長久以來,她沒有體味到的又何止是一句話。
電話響了,她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到話機旁邊,一不留神腳下幢到床沿,直直地趴在床上,她顧不得疼,第一時間撈起听筒,喘息不勻地應道︰「喂?遲騁?」
對方的聲音嘶啞,但依然是她熟悉的男性嗓音,「是我。」
「天!」她抱著听筒捂住胸口,淚水迅速沖出眼眶,「你在哪里?」
「機場。」
「什麼?」她一時不能消化這個信息,機場?他要走,去哪兒?他要離開她,永遠不回來了嗎?
「無艷,」他的聲音疲憊無力,「我要回老家去,走之前跟你告個別。」
「不,別走,遲騁,別這麼就走,我還有好多話沒跟你說。」
「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飛機就要起飛了。」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一陣沉默,一聲嘆息,他給她三個字︰「不知道。」
「不,」她哭喊,「別掛電話,听我說一句話,就一句。」
又是一聲嘆息,「你說吧。」
「我愛你!遲騁,我愛你!這句話,我早就該說了,原諒我現在才說出口。」
對方一陣窒息的寧靜,只有沉重的喘息聲清晰地傳來,好久顫抖的聲音緩緩道︰「無艷,是不是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不,不是。」她瘋狂地搖頭,可惜他看不見,「你就是最好的,對我來說,只有你是最好的。」
又是一陣寧靜,電話里隱約傳來機場便播的嘈雜聲,「無艷,」他終于開口了,「我應該很興奮,很感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我想,我需要時間。」
她的心霎時跌入谷底,幾乎連听筒都握不穩了,淚水早已肆虐泛濫,她絕望地閉上眼楮,從喉嚨里面前擠出幾個字︰「你,不再愛我了是嗎?」
「不是。」他立刻回應,「我只是累了。我該上飛機了,無艷,再見。」
听筒直直滑落,「啪」一聲觸在地上,嘟嘟的忙音魔咒般地鑽進耳鼓,無情地提醒她一個事實︰他走了,就這麼走了,連她說愛他都留不住他。太遲了,她說得太遲了,他說他累了。累了,是不是就表示不願再繼續了?他終究還是會離開她,她終究還是一個情場上的失敗者。上一次是別人的心不在她身上,這一次是她自己將一顆愛她的心傷得千瘡百孔,無力再愛了;上一次她還可以故作瀟灑,這一次她只能任憑心痛和絕望無情地吞噬她,瀟灑,她怎能瀟灑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