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于注意到了。她終于懷疑了。
不過他喜歡這樣的程夜色。
他喜歡這樣終于對任何事、任何人不再漠不關心的程夜色。
爆無敵對她綻開一個樂然的笑。
即使接下來要說的事可能會要了他的命,他還是笑得出來。
他說了。他說出了那一晚和白眉夜探杜家的事。
不管白眉的辦法是什麼,他就是有辦法知道在他落腳的地方地想知道的事。
爆無敵很清楚他這無人所及的能力。
而宮無敵很有興趣知道,有孟寶菱在的地方是不是代表那里就有她的同黨?
白眉只花了兩個時辰就給了他答案。
所以他們那晚去夜探杜家。
他們在杜家——當地最有錢有勢的杜家、也就是那個帶了八個保鏢的小太保的家——發現了孟寶菱和孟家人。
他們也被人發現了。
爆無敵身上中的暗器就是這樣來的。
爆無敵在說著。程夜色也一直在听著。
程夜色一直不言不動地在听著。
爆無敵的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他看到火光映在她美麗清澈的眸子里。
她美麗清澈的眸子漸漸變得深澳而敏銳。
爆無敵早已經有了決定。宮無敵早已經有了讓她知道一切的決定。
所以即使對著她逐漸冷凝的神情,他還是笑著。
「你一定在懷疑為什麼我對姓孟的事這麼注意,你甚至開始懷疑起了我我為什麼接近你、我是誰、我跟孟祟義究竟有什麼關聯夜色,你為什麼還不問我?我說過,只要你想知道的事,我統統都會告訴你。」
那確實是程夜色懷疑的。那確實是程夜色想知道的。
程夜色,發覺自己的心在緊縮著。
她彷彿有種預感。
她彷彿有種預感,當一切謎底揭曉後,她就必須做出她不想做的事。
而她不想做的事是什麼?
程夜色,看著宮無敵。心,莫名地一悸。
「說。」
她終于開口。低低地、冷冷地。
或許在這個世間上。只有宮無敵能察覺出她臉上的每一個變化。
或許在這個世間上,只有宮無敵能猜測到她腦中的每一個念頭。
因為沒有人比宮無敵更在乎她。
因為沒有人比宮無敵更了解她。
火堆,殘燼。
天色,微亮。
破廟里,有三個人影。
三個人影。兩個相對默然,一個還昏睡末醒。
破廟里,少了一個人影。少了的一個人影是白眉。
白眉早已悄悄溜出去自在。
爆無敵和程夜色甚至沒有注意到白眉的消失、天已經在亮。
因為此刻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
「孟崇義的身分是大義莊的莊主,可是他的另一個身分卻是個禁忌、是個謎,而他這另一個身分就是,他是金龍門的人」宮無敵的眼楮正慧黠地閃著。「金龍門,應該早在二十年前就不存在了,可是事實上,它卻還是存在著,只是除了他們,世間上沒有多少人知道它還存在。孟崇義是金龍門的人,不止是他,江湖上有不少人也跟他一樣」
程夜色的面容在凝霜。宮無敵看見了。
「孟崇義是只老狐狸。可是也不知道我們早就對他的底細感到懷疑,不過我們一直找不到他的把柄,直到你出現了」
緩緩地,程夜色站了起來。
「你們,是誰?」
爆無敵也站了起來。
「宮家。當年也參加了英雄坡一役,照說,應該是金龍門的對頭」
劍。一柄寒厲的劍在眨眼間出鞘。
寒厲的劍。在眨眼間抵住爆無敵心口。
爆無敵的眼楮眨也沒眨。
爆無敵的眼楮眨也沒眨地看著劍的主人。
程夜色,寒厲的眸光就如同她手中寒厲的劍。
「你,是宮家人?」
「我是宮家人,而你是金龍門的人,那又如何?」
爆無敵還笑得出來。他露出一種瀟瀟灑灑的笑。
那又如何!?
就算他是魔鬼、她是神仙,他就是喜歡她。他還是要喜歡她。
所以就算他是正派、她是邪門,那又如何?
程夜色,持劍的手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她看著宮無敵的笑,又酸刺又溫暖的感覺再次漲滿她的心。
「我該殺了你。」
「你要做的事,我不會反對。不過在你動手前,可不可以再讓我說幾句話?」
「」
「你曾答應過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相信我。現在我要你相信的是,我說喜歡你,是真真實實地喜歡你。不管我是誰、你是誰」
一種真摯的熱情燃燒在宮無敵的眼楮里。
她听見了。也看見了。
程夜色,只覺一股幾乎抑不住的氣血翻湧上來。
爆無敵突然伸手向她。同她攤開掌心。
銀簪。一枝普普通通的銀簪在宮無敵掌心。
他對她笑。笑得讓人心蕩神馳。
「我一直不知道這簪子簪在你頭發上,到底會有多好看」
他輕易避開她手中的劍,輕易靠近她身前。
程夜色,竟眼睜睜地看著他靠近、眼睜睜看著地把手伸向她。
她認得。她認得這簪子。
爆無敵千挑萬選出來的簪子。
爆無敵曾說要送給喜歡的女人的簪子。
爆無敵終于做了這件他一直朝思暮想要做的事。
他把簪子插上她的發。接著,他退後一步仔細地看她。
他笑著,他笑眯眯著。
程夜色在他眼中看到了得意。看到了贊賞。
程夜色,從沒有受過這樣強烈的情緒沖擊。
猛地,那陣翻騰的氣血終于直沖出喉口
程夜色突然面色慘白地向後顛躓一步。
「夜色!」宮無敵立刻注意到她神情不對勁。
她一後退。他已經跳上前拉住她。
程夜色無意識地捉住他及時伸來的臂膀。一張嘴,她咳出了一口熱血。
爆無敵嚇了一跳。
他自然將她抱緊。
「夜色,你沒事吧?」
第一次,他終于擁抱著自己喜歡的女人。
可是這終于有了的第一次,他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咳出了那口血,程夜色動也不動地在宮無敵臂膀中靜止了一會兒。接著,她終于有了反應。
程夜色突如其來地推開他。
程夜色突如其來地用力推開他。
程夜色推開他,身形一下子返到好遠的破廟門前。
爆無敵的手,舉起來,又放下。
他沒動。他立在原地痴痴地看著程夜色沒動。
他看到一臉蒼白的程夜色。他看到一臉迷憫的程夜色。
突然,她的視線迎向他。
她的視線又熾又冷。
爆無敵的心乍地奇異地一跳。
程夜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程夜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後便轉過身,走了。
程夜色走了。程夜色頭也不回地走了。
爆無敵追上去。
只是宮無敵追上去的腳步在門外停了。
天色,大亮。
破廟外,已不見程夜色的蹤影。
破廟外,卻可見另一個影子。
白眉。總算「散步」回來的白眉,踏著早晨舒爽的涼風,微笑地朝破廟走近。
白眉。心情愉悅的白眉,在看到倚在門口的宮無敵時,忍不住捻了捻眉。
因為宮無敵正把閃閃發亮的眼楮盯向他。
而宮無敵只要一出現這種眼神,他就知道,某件大事就要轟轟烈烈地進行了。
他微笑地對宮無敵打招呼。
「和程姑娘聊得很愉快?程姑娘呢?」
「剛走。」
「什麼?剛才?你又讓她走了?」
「我知道怎麼找到她」
心疼止息了些,宮無敵又露出了笑。
他對白眉露出了狡黠的、危險的笑。
「白老,有沒有興趣當獵人!?」
第八章
幽谷。別有洞天。
幽谷。景勝桃源。
石樓。一幢美麗石樓半隱在幽谷的山壁中。
石樓。不是幽谷中唯一的建築。
石樓。卻是幽谷中最壯觀的建築。
幽谷里,有男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