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晌午,日正當中。
城中最大的客棧已是高棚滿座,滿場走動的店小二忙著應付一桌又一桌的客人,幾乎難以喘口氣。不過到了客棧二樓,情況就有些不同了。
有別于樓下的吵雜混亂,這專開放給有錢爺兒用餐的二樓,光說氣氛就顯得幽靜許多。當然,要上來服侍坐得起二樓雅座的客人,店小二們的動作也是特別小心翼翼,就深怕怠慢了得罪不起的貴客。而幸好中午二樓只有幾桌客人,小二們都能從容伺候。但有別于其他幾桌穿金戴銀的富貴人家頤指氣使得令人暗自咒罵,靠里側這一桌的客人不僅客氣有禮,還男俊女美得讓人忍不住要多看幾眼。
那令其他人不由得投去注目視線的一桌,坐著的是身系兵器、衣著俐落的年輕男女。不過這一男兩女中,一身鵝黃衫大裘、貌似天仙卻面露病態的柔弱少女,倒比較像被其他兩人保護著的狀態——而事實上自他們進客棧坐定後,那同伴中,年紀稍長、英俊瀟灑得足令所有姑娘們臉紅心跳的男子,便一直無微不至的呵護著她,仿佛怕風一吹來她就會倒似的。
他甚至把一碗湯吹涼了才放到她面前讓她喝。
相較之下,同桌的另一藍衣少女便像是多余的。
因病孱弱的天仙少女需要人照顧宛如天經地義的事,身強體健的藍衣少女似乎早習慣只要男人在就不用她幫手地默默吃著自己的飯。只有偶爾偶爾,她才會在這兩人不注意時,朝男人露出一抹傾慕卻又困惑的眼神。
很有趣的一幕。
坐在他們斜後方,一桌靠窗的客人剛好可以看到藍衣少女,其中閑閑撐著下巴啜飲杯中物的俊偉男子,在窗外下方無聊的街景引不起他興致後,他又將眼光調到那一桌仍在上演的戲碼上。
他幾乎不用思考就可以看出這三個人的關系圖——病美人享有男人捧在手心的寵愛,藍衣少女則把男人當迷戀對象。
她當然是多余的。
修長的食指在桌沿敲了敲,看著她眼底遮掩不住的光芒,他有意思地勾起薄唇。
「爺,怎麼了?有什麼事好笑嗎?」他旁邊的黑衣護衛瞥見,好奇問道。
他挑眉。慢慢將難喝的酒喝完,放下杯子。「好笑?我有笑嗎?」橫眼樹威。
黑衣護衛收到訊號,立刻乖乖垂目斂眉,搖頭。「對不起,爺,是小的看錯了。」
另一旁的黑衣女子則保持一貫的淡漠,沒理會這主僕兩人的白痴級對話。
「葉子,妳呢?覺得怎麼樣?」沒想到下一瞬,男人接著沒頭沒腦地改問她。
男人根本不掩飾就是要找她麻煩的表情。
黑衣女子的眉頭連皺也沒皺一下。她將最後一口飯菜吞下,這才看向他,恭謹回道︰「小的沒意見,全憑爺作主。」以不變應萬變就對了。
「妳知道我要做什麼?」輕松問道。惡意挑戰忠僕的無敵鐵面具。
黑衣女子依然面不改色。
「爺不會是又看中哪樣東西,要我們練練眼力了?」才靜沒一下的黑衣護衛又興致勃來了。
男人哼了聲。「練眼力?依你的資質,你還是專心練武功就好。」有些事光憑努力是不夠的——那就像叫一只魚去學爬樹一樣難。「葉子,那個男人妳覺得怎麼樣?」練她的眼力還比較有希望。
黑衣女子很輕易就明白主子指的是哪個男人。
「武質上等,眼藏神,善使劍。」銳眸迅速在那哄病少女的白衣男子身上轉過一圈,最後,她注意到他系在腰間的獨特軟劍。在他發覺她的目光前,她已經收回視線。「是風雲山莊的少公子『君子劍』姚千浩。」
豈料,她的刁主子又說話了。「哼,我當然知道他是誰。他那一身唯恐天下不知的招搖大白衣和小白臉,只有眼楮瞎了的人才會看不出來。我是要問妳對他的感覺。快老實說!」
黑衣女子鳳目微瞇,突然弄清這心思七彎八拐的主子的目的。
「咦?風雲山莊?那不就是……原來他就是風雲山莊的姚少主啊!丙然長得人模人樣……不過我覺得要比人模人樣,絕對沒人比得過我們爺!」快人快語的護衛笑咪咪地贊起自家主子。
人模人樣?
黑衣女子的鐵面具幾乎要迸出裂痕——跟在嘴尖舌毒的主子身邊,果然不被污染都難。
而他稍高的嗓門也引來其他人的注意了。尤其是听到自己名字的姚千浩。
男人微笑舉杯朝望向這里的姚千浩點了一下頭。
已經習慣在各種場合被江湖中人認出來的姚千浩,即使對後桌的俊偉男人沒印象,但他還是端出禮貌完美的淡笑頷首回他,接著轉回身,繼續伺候他心愛的小師妹吃飯。
就連藍衣少女也抬眸往他這邊看了看。而她那雙生動鮮明的黑白大眼只極短暫地和他的視線交會了下便轉回,不過,他卻有一剎的失神。
回神後,他蹙起劍眉,不信地又朝她望去。
不會吧?他剛才那亂掉一下的心跳是因為她的眼楮?
他搖頭,不相信閱女無數的他會這麼輕易就被一個毛頭少女不經意的一眼勾了魂。
「爺,你還要听什麼人模人樣的話嗎?」黑衣女子注意到主子微異常的眼神,她循他視線望去,卻以為他看的是那個的確可算是人間少見的美麗病弱少女。
男人的神情在轉眼間又回復原來那令人愛恨不得的佻痞。
「葉子,妳不用學鐵衣裝笨。」把難喝的酒灌完,他嗤道。
黑衣女子眨了一下眼,終于面無表情地開口了︰「水。」
啞謎似的一字,其他兩人卻懂。
「還是沒滋味啊!」鐵衣替她惋惜地搖搖頭。
不少人都替已經二十好幾,卻似乎從沒對男人動過心的葉子著急,就連他這搭檔也為她的終身大事相當緊張。偏偏她嗜武如痴,除了把護衛工作當己任,對于經過她眼前的男人,她不是當木頭視而不見,就是當沙包打,到後來,幾乎所有人都已經放棄她的婚事了。
在她眼中,甚至連英挺俊美、被不少姑娘又愛又恨追著跑的主子爺,都只是主子爺而不是男人。
男人也一臉可惜。「本來我以為他妳至少會看上眼,我都已經打算替妳把人綁來了……」
她額角的一道青筋浮現。「請爺只要專注完成自己的事就好,小的的事不勞您分心。」
男人的眼底閃過一絲神秘光采,然後又沒事地笑了。
「好,那就走吧!反正這里菜難吃、酒難喝,除了某人沒人讓妳有滋味,我們也別浪費時間了。」起身,毫不猶豫地往樓下走。
黑衣女子被他那仿佛識破秘密的一句話弄得心略驚,但她馬上恢復鎮定隨著鐵衣跟上他。
而男人在經過姚千浩三人那一桌時,還甚有禮地對他們點點頭。至于那有著令他驚艷的眸子的藍衣少女,則正低頭忙著替另一少女取藥、倒茶,根本看也沒看他。
男人的嘴角又勾起了似笑的痕跡,腳步輕快地從她身邊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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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衣少女只喝了一口酒就沒再踫。
她以為客棧里的其它酒應不會同稍早喝到的那麼難以入口,但她錯了!
歪歪斜躺在床頭的絕美少女發現她的舉動了。「棠棠,怎麼了?酒難喝嗎?」
藍衣少女趙棠棠立刻轉過身訝道︰「咦?妳不是睡了?」走近她,第一個動作就是伸手探觸她的額際。
楊柳兒懶懶地拉下她的手。「我剛才只是有點兒累才瞇一下眼。我又不是豬,一天到晚睡睡睡的。」在這三師姐面前,她不用擔心她稍有不舒適就會被壓回床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