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她便穿越樹叢小徑,來到池塘邊。然後,她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孔——一個陌生的男人。
男人仍坐在地上,而他的身邊放著一壺酒,手上則握著一支筆及一本薄冊子。他抬頭,挑眉迎視已經站在他前方,且瞪大眼楮驚疑看著他的趙棠棠。
她烏黑水靈的燦眸一如以往,一如他想見的。
很好!
他笑了。
而發現他臉上的笑,趙棠棠更是覺得頭皮發麻。
「我們見過嗎?」雙手環在胸前做出防衛的姿態,她強壓住想轉身逃開的孬念頭,開門見山直問道。
而事實上,這男人的臉,她愈看愈覺得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見過……
到底在哪里?
「是見過。」男人倒是沒多為難她的記憶便直接給她答案。他的筆管在冊子上點了點,神情出現了一抹體諒。「幾天前妳和人打架受傷,我和我的屬下剛好出現,替妳稍微上了藥……」
趙棠棠微楞了下,努力回想,然後,腦中一個畫面閃過——她記起來了!
杏目圓睜,她突地往地上一坐,與眼前那男人面對面。「是你!我想起來了!」她眼眉的戒備全松懈了,指著他低呼。
幾天前,就在她和大師兄、柳兒出游回程的路上,他們遇上盜匪,那時為了擔心盜匪傷到毫無武功的柳兒,她最後要大師兄先帶柳兒走。後來她是把強盜打跑了沒錯,但自己也受了點傷,累癱在地上,然後,有三個男女出現了……
其中一個就是他!
在他的提醒下,她總算認出了他的面孔。
但她轉而一想,不對!
「可是之後我大師兄怎麼都沒提起你們?你們……不是救了我嗎?」疑問。那也算是救命之恩吧?
她知道在遇上他們沒多久後,她便睡了過去,不過她記得那時他似乎也曾說過他們見過,所以,她才沒對他們太過防衛。原本第二日大師兄說她身上的傷已自己上藥,她還覺得古怪,因為她以為大師兄一定見過他們三人了。
之後,她便漸漸忘了這事。一直到這個男人又出現,她才總算再次想起這些事。
男人把筆、冊放回地上,然後悠哉倒了杯酒。「我怕妳那位大師兄以為是我殺了妳十刀八刀,導致妳失血過多且昏厥不醒,這解釋起來可麻煩,所以我們沒跟他踫面。」輕啜美酒,滿臉享受。
趙棠棠終于明白了。接著她醒悟地盯著他,「那你現在……怎麼會在這里?對了,你究竟是誰?」回到最初的疑惑。
男人同樣爽快地道︰「我不是說我是來風雲山莊做筆交易的?我是元歲寒,打擾了!」
元……元歲寒?!
他就是元歲寒!
那個吸干人血不眨眼,這兩日弄得山莊波詭雲譎,師弟的客人……元家堡堡主元歲寒……
元歲寒從她一臉錯愕的表情中輕易解讀出一切含意。
修長勁瘦的手指轉玩著杯子,他看向她的黑眸微瞇了起來。
「怎麼了?我的名字有什麼不對?」他壞壞地故意問。
趙棠棠立刻回過神,她輕吸了口氣。好吧,他是元歲寒。原來他就是元歲寒!
「沒有。」她搖搖頭,混亂的腦袋重整秩序。她再回視他,發現在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神下,她的思緒很難立即回復正常運作。「元堡主……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雙手一攤,她坦直道。
元歲寒對她的道謝可沒興趣,他似笑非笑道︰「棠棠姑娘,我看妳根本沒有為了一個男人不顧一切的決心嘛!妳覺得妳真的是喜歡妳那大師兄嗎?」
啊,他又提起了!
沒想到他會再說,而且說得更白,趙棠棠忍不住瞪著他,同時雙頰也燒得火紅。
「你……你管我!」被一個不算陌生,但也不熟的男人堂而皇之地這麼一說,她不惱也羞了。「對了,誰告訴你……我喜歡大師兄了?」
怎麼他跟二師兄的意思差不多?他們都認為她在兒戲嗎?
元歲寒不疾不徐地喝掉最後一口酒。「瞎子都看得出來妳對他有意思。」他看得很礙眼。
趙棠棠嚇了一跳。「什麼?!」有這麼明顯嗎?不會吧?她苦下臉。「那不就……不就大家都知道我喜歡大師兄的事?我……我……」慘了!她以為她掩飾得很好。
元歲寒冷眼旁觀她自言自語夠了,才又興味盎然的冷笑道︰「妳這似要糖吃的小孩一樣的喜歡,幼稚得沒有人會當真,被看穿了也沒什麼好丟臉的,妳這樣就想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原本的不好意思全在這男人毫不留情的毒舌之下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種囤積在身體內的毒物忽然被清光光的輕松感覺。
看著元歲寒,她驀地哈哈笑了。現在她可以了解,為什麼莊里接觸過他的人會對他有兩極化的評價了。
這個人的嘴巴果然可以很毒!
「棠棠姑娘,妳一點也不笨。」盯著她燦爛的笑臉,元歲寒贊許似地點點頭。他伸手要倒酒,這才發現酒已經沒了,他又放下。
趙棠棠發現他的舉動了。
「元堡主,謝謝你!」她跳了起來,往旁移了一步。「我請你喝好酒,你在這兒等我一下!」說完,隨即跑開。
直到她縴細的背影消失在園外,元歲寒才將他的視線收回來。
「爺,您在誤導她。」不遠處,葉子靜靜地從假石後方現身,輕輕地開口。
元歲寒眉毛抬也沒抬。「妳什麼時候愛管起別人的死活了?」帶笑。
「這是爺的事。」明白指出其中差異。「您也從沒管過其他人的死活。」
哀著酒杯杯緣,他不帶怒意地漫哼︰「那妳猜猜看,爺我又想怎麼做了?」
「小的不知。」葉子垂眸,直言。她只知道爺這兩日一直在暗地里觀察著趙棠棠,而趙棠棠根本渾然不知此事。她沒見過爺的視線追隨過哪個女人,多半只有女人的目光痴隨著他,所以,這代表什麼意思?
她以為是一種最簡單的答案。可對于主子來說,有時候明眼人一見最簡單、最應該的答案,卻不見得能套在他身上。
她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她就是不知道!
她的誠實,令元歲寒的唇邊不由得涌現一絲笑紋。
「這其實也沒什麼……」笑意染上眸底。「只是我跟他那位老好的二師兄一樣,不忍見她踏上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的不歸途而已。」說得理所當然。
恐怕是另有私心吧。葉子默然。
這時,元歲寒面色不變地轉頭往另一邊看去,而葉子也在同時再次悄然隱身。
手里提著兩支酒瓶子的趙棠棠,健步如飛地朝池塘邊跑了過來。
一又在原地坐下。她舉起了手中的酒,笑得平時不易見的酒窩都出現了。「這是我師弟之前回來買給我的,是『不醉坊』的酒,我可是一直舍不得喝,今天你來,我請你!」豪爽地塞了一瓶到他手中,另一瓶她則三兩下就開了。
元歲寒的視線下移到他手上的酒,眼底掠過一抹好笑,不過他什麼也沒說,跟著把酒打開了。
兩個人就這樣拿著酒瓶對飲、閑聊,氣氛異常地融洽和諧。
而對趙棠棠來說,在這一場意外的「把酒言歡」之後,她對于這位世人評價不一的元家堡堡主,至少有了較真實的印象。
但不論這男人是個怎麼樣的人,她都很高興可以認識他,因為她總算遇到一個懂得慢慢品嘗酒、尊重酒,而不是一拿起酒只會猛喝猛灌的人了。
至于元歲寒,如果他知道他是因為喝酒態度而得到趙棠棠的認同與初步友誼,他大概會大笑三聲,然後再惡意地破壞自己這形象,挑戰她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