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孫律師大有來頭喔。」宋學維神秘兮兮地說。
荊靖挑眉,臉上的平靜沒透露他心中的好奇。
「你沒啟動你的情報網去調查她嗎?」
「沒必要。」
沒必要?那干麼瞪著人家的名片發呆?宋學維故意裝作要離開。「好吧,你不想知道就算了,我要去工作了。」
荊靖不為所動。
「你真的不想知道?」宋學維皺眉看著好友。
荊靖聳肩。「隨你。」他向來不接受威脅。
宋學維不甘心地嚷嚷。「吼,你就是這樣,一點都不可愛!」
到頭來,還是宋學維舉白旗投降,沒辦法,誰要他真的好奇好友對學妹的反應。荊靖是個工作狂,哪怕是一分一秒他都不會浪費,所以……發呆看名片?老天,這怎讓他不好奇啊!
「她是‘孫氏建設’那個低調沒聲音的三房唯一的女兒,也是孫敦景的第七個女兒,所以是‘紫色’咩!孫老有四個老婆,總共十名兒女,真是足以讓所有男人佩服。」
「孫氏建設」過去是台灣最有聲望的建設公司,但在幾波的金融風暴後,過去的榮景不再,最近因為都更案的關系,和其他建商一樣積極和荊家接觸。
宋學維繼續爆料。「對于孫家三房,商界只知其名,但很少人看過孫敦景的三夫人,听說她是孫敦景的秘書,因為懷了孩子只好嫁入孫家,但適應不良,听說還得了憂郁癥。也對啦,孫家大宅里‘後宮’爭權,夫人間勾心斗角是商界都知道的事。這位三夫人很低調,不出席公開場合,商界差點都忘了她的存在,當然,孫卉紫對許多人而言都是個謎,在學校時,也和一般人一樣騎破腳踏車上學,根本看不出她是‘孫氏建設’的七小姐。畢業後,她以最快的速度取得律師執照,隨即帶著母親搬離孫家,獨立生活。」
宋學維還是沒能從好友漠然的表情里看出任何端倪,只能繼續打哈哈。「我學妹很優秀吧!連我都只想和她當戰友,我不敢想像,如果她變成對手,那麼我也不可能繼續晃來晃去了。」
荊靖冷嗤。「這是不錯的方式,你的確欠缺刺激。」
宋學維聳肩。「那機會來了。」
荊靖挑眉。「什麼意思?」
宋學維故作神秘。「都更案目前遇到的麻煩就是‘大愛安養院’的搬遷問題,院方陳述他們是市府立案的合法安養院,包括目前的院址也是向市府合法承租,在租期未結束以及市府找到新的地點之前,他們不會進行搬遷。這件事你是知道的,也發布命令要負責人在最短時間內收購那塊土地,不得有誤。」
「所以?」
呵呵呵,好玩的來了,宋學維細細觀察好友的反應。「孫家三夫人是大愛安養院的義工,所以孫小姐和大愛安養院也有一些‘關系’嘍!」
這下,總該賞給他一個吃驚的表情吧!宋學維是這麼想的,因為荊靖太會擺撲克臉了,他喜歡任何對荊靖有益的刺激,只是……
荊靖依然端著一張漠然無表情的臉,沒有半點驚訝,當然也沒滿足他的期待,氣餒啊!
「你不好奇是什麼原因?」
「你會說。」
「你?!吼!我會被你——」
唉,宋學維唉聲嘆氣,比大眼瞪小眼,他還是輸。「好啦好啦,說就說啦!孫小姐是大愛安養院的義務律師,我們開過兩次協調會了,荊家律師團的表現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節節敗退‘。我那個學妹和當年一樣,甚至更加犀利,一點也不顧念彼此學長學妹的感情,我只能悶著被打,是怎樣,一定要逼我出關好好工作嗎?嗚~~」
荊靖沒理會好友戲劇性的演出。如果沒當律師,宋學維絕對可以在八點檔鄉土劇找到一片天空。
孫卉紫。
他想到她的笑、她嬌小的身影,他很好奇她的體內究竟蘊藏多少力量?她可以勇敢出手相助,替弱勢的安養院挺身而出,連市府都不敢插手、準備要妥協的案子,她依然無畏無懼,甚至連荊家的律師團都不是她的對手?
「所以這兩次協調會失敗是因為她?」
宋學維不悅地皺眉。「你的語氣是責怪還是同情?」
荊靖不語。
宋學維抗議。「吼,你坐在辦公室哪知道我們的辛酸?!半個月後的第三次協調會,你自己去看就知道我學妹有多厲害了啦!」
荊靖看著手臂上已結痂的傷。
「你怎麼認識她的啊?」宋學維沒放棄追問那張名片從何而來。
荊靖冷眼以對,擺明不回答。
宋學維只能抱頭嚷嚷,讓好奇的巨浪淹沒自己——
棒天,荊靖獨自來到「大愛安養院」。
他站在山坡頂,張望四處,這一大片土地在都更案完成後,將全部拆除整地,三年後,新市鎮將帶動周遭區域的繁榮,市府樂觀其成給予許多協助,原先的住戶同樣明白這趨勢無法阻擋,也明白投資之後能獲得的利益,紛紛簽下同意書。
唯獨「大愛安養院」的收購情況不如預期,因此讓整個計劃停滯不前。無論如何,在雙方未達到共識前,都更案也只能暫停。
以往,只要是阻礙他計劃的意外狀況,他會毫不猶豫立即鏟除,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動搖他的決定,也不曾有任何事物令他動搖,他相信,這次「大愛安養院」的收購案,同樣會在期限內完成。
「啊,沒力氣了,老嘍老嘍,真的老嘍……」
荊靖低頭,看到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一旁的石頭上休息,顫抖的手持著手杖,低著頭喃喃自語,似乎很疲累。
他不是童子軍,也沒有多少的同情心,但老人搖搖晃晃的模樣讓他怎麼也無法轉身離開。
「需要幫忙嗎?」荊靖平聲問。
老人抬頭,見著眼前這位挺拔帥氣的年輕人,他緩慢地揮手。「不用、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唉,老了,不中用了,連路都走不動……」
荊靖很明白老人家不單單只需要休息一下就好。
「還是我送您回去?要變天了。」
老人看看天色。「啊,真的要下雨了,不走不行啊……」
在荊靖的扶持下,老人家起身。「您住哪兒?」
老人比了比前方的位置。「大愛安養院,謝謝你啊,年輕人。」
荊靖一愣。
「你知道在哪兒嗎?就在前面下坡一點點。唉,安養院也快被拆了,擋不住霸道的投資客啊!我在想這片山頂的地能不能出租啊?不知道可不可以把安養院搬到這里來?這里風景好,樹也長得好,大家一定都會喜歡!」老人除了感慨,也有希望。
荊靖攙扶著老人緩步離開。老人並不知道,這山頂也是都更的一部分,會改建成公園,不可能是安養院的搬遷地點。
「你真有愛心,現在的年輕人看到老人跑都來不及了,出手相助的極少。人老了就沒用了,安養院里的老人都在開玩笑,如果大愛是孤兒院,兒童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輿論壓力絕對不會讓投資客說買就買、喊拆就拆,政府還樂觀其成呢,根本不理會三十幾個老人家有沒有地方住、之後的安置問題該如何解決?」老人家憤憤不平又顯得孤獨無奈。
荊靖沒有回話,只是傾听。他是投資客,不是慈善家,在過去這些年的收購行動中,也遇過不平的抗爭,卻沒有任何一句話,像老人現在的言語這樣觸動他。
兒童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人老了就沒用了。
年紀愈長,同情心也會愈泛濫嗎?
如果宋學維知道他突然動了惻隱之心,保證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