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靖噙著笑。「我不是電視或電影明星。」
孫母懊惱地拍了女兒手臂一下。「怎麼把你老媽的秘密都抖出來了?」
孫卉紫大笑。
孫母繼續問。關口先生和女兒之間是火花四射、電流四竄,所以弄清楚男方的家世,是當娘該做的事。
「關口先生長年住在台北嗎?」
「不,我母親住台北,我偶爾才會來這里小住一段時間,我工作和住家在香港。」
「關口先生一定是老板吧,你身上有那種氣息。」
「只是一般的上班族。」他簡單地帶過。
「這次來台北,也是和母親團聚嗎?」
「還有些會議要進行,不過這回來台北,有不小的收獲。」
「收獲?」孫母問。
荊靖溫柔的眼神落在孫卉紫身上,孫母立刻心領神會。
她大笑。「原來如此!必口先生,我是個很明理的母親,不會限制女兒一定要嫁得離家很近;而且我有這麼多老朋友陪我,就算女兒嫁到香港我也不會寂寞,哈!」
荊靖忍不住大笑。原來他也會大笑……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
孫卉紫滿臉通紅。「媽,你在說什麼啊……」
孫母聳聳肩。「關口先生提到收獲,我只是順著人家的活說啊。」
孫卉紫直搖頭,真的恨不得挖個洞來鑽,媽媽以前是拘謹不快樂的人,自從搬離主屋獨立生活,來大愛擔任義工後,一掃過去的陰霾。只是,人開朗是好事,怎麼連話題也這麼開朗?喔,她快暈了……
「媽……」
孫母揮揮手。「好嘍好嘍,卉紫你好好招呼人家,我要去陪蘇女乃女乃他們玩‘暗夜模麻’了。你一定沒看過,在停電的夜晚繼續搓麻將真是雅興,只有蘇女乃女乃想得出來呢!」
孫母說著便落跑,不客氣地將尷尬的氣氛留給他們。
兩人肩並肩地坐著,室內光線昏暗,戶外風大雨大,咻咻狂吼的風聲一陣接一陣,這個台風夜,孫家母女已打算留院守夜。
「你怎麼會來?」她找了個安全的話題。
「路過。」他的答案簡單明了。
孫卉紫開心地笑。「我為這個路過而高興,否則我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搖頭,畢竟這是人生當中頭一回出現讓他亂了手腳的事情。「這並不好笑,如果我沒路過呢?你要抱著大樹直到消防隊來嗎?我想台風夜里消防隊應該分身乏術才是。」
這時,夢夢送來兩杯溫熱的茶。孫律師和關口先生之間的氣氛太好了,所有人很有默契地不來打擾。只是遠遠觀察。
「謝謝。」
孫卉紫雙手捧著溫熱的茶杯。「我知道,但我也沒有別的方法,安養院太老舊了,如果大樹倒了,屋子也會被壓垮。」
她看了看簡陋但充滿溫馨的安養院。「明天工程班的義工有得忙了……」
荊靖注意到除了院內原本的工作人員外,許多義工也在台風夜趕來幫忙。
孫卉紫注意到他的視線。「所有的義工都是自發性地來幫忙,大家都是真心關懷院里的爺爺女乃女乃。」
荊靖轉頭,定定地看著她。「或許安養院可以接受投資客的協商。」
孫卉紫很驚訝。「哇,你知道啊?」
荊靖避開她的眼。「里長來找麻煩的那一天,多少听懂一些。」
她伸直腿。「如果能遷院,何嘗不是好方法呢?但投資客提出的是金錢的補償,並不是另外找新的地點,只是錢又能給多少?要在台北找到適合的地方又談何容易?要考慮安養院周遭的機能,也要顧慮老人家戀家的心情,不能離這兒太遠,還要顧慮新鄰居的感受,並不是每個社區都能接受老人安養院的設立。況且重點在于市府的態度,他們並沒有承諾搬到新的地方後,目前的補助是否依舊。」
她嘆了口氣。「他們以為只要有投資客的補償款就夠了,不需要市政府的補助,我感覺他們只想趁這機會踢走一個燙手山芋罷了!」她失神望著前方。「我只想替老人家多爭取一點,他們卻被說成佔地妨礙發展、貪得無厭的老惡霸……這些批評多麼傷人。」
荊靖靜靜听著她說話。
「下回協商時,你可以把重點放在遷移新址上。」
孫卉紫驚訝地笑了。「我正有此打算呢!必口先生,您確定您不是律師嗎?」
荊靖噙著笑。她是個堅持理想的人,學維確實遇到強敵了,果然是一場硬仗。
不過,不也正是她堅持理想的態度讓他著迷不已嗎?
他啜了口茶。「安養院的搬遷是勢在必行。」
但是他的理智不容許兒女私情阻礙自己的計劃,哪怕是她,就算對她再怎麼著迷或佩服也不可能。他喝著茶,用力咽下喉頭的梗塞。
她知道,點點頭,而後嘆口氣。
「舍不得?」他問。
她又點頭。「嗯,這地方看似是我在幫助他們,其實受惠的人是我和我媽。」
溫熱的馬克杯暖了她的手心。
她早該忘掉在孫家時受盡冷漠嘲諷的過往,但她就是忘不了,只能安慰自己或許就是這些過去,造就她努力成功的生活。
「我家長輩重視門戶,但我媽只是平凡女性,他們無法接受她,所以欺侮她。我媽在我大學時得了嚴重的憂郁癥,醫生說唯一藥方就是離開讓她有壓力的地方,所以我用功讀書,畢業後通過考試,還在實習時,我就帶著媽媽離開家里。也是那時,媽媽接受醫生的建議,來大愛當義工,和這群可愛的老人相處,她漸漸變得開朗。所以,大愛的老人對我有恩,我會傾盡全力幫助他們。」
「不惜一切?」
「嗯,不惜一切,而且馬力全開。」
荊靖看著溫熱的茶杯。傾盡全力?如果有一天,她發現他就是那個投資客,她會傾盡全力來對付他嗎?
或者該問問自己,如果她傾盡全力來對付自己,他該如何反擊?
「或許你可以多了解投資客的想法,任何補償方式都是可以協商的。」
她笑了。「真希望我的對手是你,因為你太好說話、太容易心軟了,如果和你對上,我的勝算會大大提高,而且一定可以爭取包多呢!炳!」
事實,她的對手的確就是他。
有一天,兩人必須針鋒相對時,他的理智會讓自己冷靜,讓自己無情,她會以為自己不曾認識他。他不會對她笑,口中說出的話全以利益為唯一考量,他不會再是安養院的恩人關口先生,而是土地掮客荊靖,那個讓商界畏懼的男人。
「我再去倒杯茶。」她說,拿起自己和他的馬克杯,起身離開。
秦爺爺走了過來。
「來幫忙嗎?年輕人。」
荊靖還是答得簡單。「路過。」
秦爺爺呵呵笑。「年輕人不老實喔,不會有人在台風夜開車出來閑晃的,你是專程來看小卉的吧?」
他沒說話。
秦爺爺感嘆。「小卉這女孩很好,她的正義感和勇氣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今天安養院要不是有她的幫忙,我們這些人早就流離失所,哪像現在還有個家?」
他定定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我們大家當小卉是自個兒孫女,她可以不惜一切幫我們爭取權益,我們也可以為了她拼命,要是誰負了她,我們這些老人家發誓跟他沒完沒了。」
荊靖听出老人話里的意思。「秦爺爺的意思是……」
秦爺爺只是一笑。「人老了,記性不好,新的記不住,舊的忘不了,但心思這東西是不會衰老的,我感覺關口先生有許多我們不了解的地方。」
荊靖沒說話。
「我也感覺關口先生和我們小卉之間很不一樣,蘇女乃女乃說這叫戀愛的電流,就像電視演的那樣,如果男女雙方來電了,眼楮會一直追逐著對方舍不得離開,至少我們看到的關口先生的確是這樣。」